“没有找什么。”花清浅拍拍手心,却不能让自己的手干净一些。他也只是做这么个动作而已,衣服早就脏了,大概身上的气味也不怎么好闻。他往后退了退,荣萱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躲,他挣不开,便眯着眼睛笑起来:“你长个子了,也有劲了。”
花清浅平静地听他说完,竟然很释怀地笑了一下:“太后对你,也算防备有加,竟还能被你背地里做出这么多事,萱儿,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你要记得,那个位子不会属于你,于你而言,最安全的,莫过于做个傻乎乎的王爷。”
“我知道。”荣萱有些气急败坏,“清浅,跟我走吧,太后容不得你了,我听见她跟翠英密谋,要杀了你!”
“萱儿,清言的尸首,你埋在树下了么?”花清浅像是没听到,空洞的目光望着远处的树桠,似乎望到尽头,便能见着自己想见的人。可自己想见谁呢?花清浅微微皱起眉头,他真的疯了么?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荣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看到一片灰蒙的天空也偶尔飞过的麻雀。冬日的宫殿,比平时更像一个死气沉沉的冰窖。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似乎都会被吞噬,荣萱已经觉得透不过气,那花清浅呢?他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把清言埋在树下,立了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便想问过你再写。”
“无字碑么?”花清浅展颜一笑,“倒合他。”
“清浅,你……”
“南玖说的不错,纪清言骗了我也害了我,不是一句后悔能补偿的。我这么念念不忘,也不过是不甘心,为什么每次希望都落空。我心里,未尝不曾怪过清言,也一样恨着南玖,再往前算算,对我不好的骗过我的,我大概都一直在恨着。这么憎恨着别人,也并不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与其这样日日饱受煎熬,不如都抛下,过往种种,都不要了。”
荣萱怔了怔,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试探着问:“清浅,你答应跟我走了?”
花清浅嘴角弯起一个温柔而纯粹的笑:“我应了。”
南玖那日之后,便再没有来过冷宫,不说进来看看花清浅,连门前站一站都不曾。王宝看他日日伏案批阅奏折,几次旁敲侧击让他在宫里走走散散心,最后一次提起,南玖一改之前的充耳不闻,结结实实踹了王宝一顿加罚了半年俸禄。王宝这才老实了,镇日里看着南玖形容憔悴动辄就发火,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小皇子一直养在太后宫里,邱贵妃身子刚好就日日去太后宫里请安,只为偶尔能看小皇子一眼,听听他的声音。她不是不懂事的女人,太后此举是防着她教给小皇子些不好的东西,毕竟她身份敏感。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算教,能教出什么呢?
邱贵妃早晨满面笑容去太后宫中看自己的儿子,夜里无人,想起儿子襁褓中无邪的笑颜,辛酸之外,更添一种无能为力。她就这么在强颜欢笑和对镜泪流中,迎来了自己儿子的满月酒。
王朝上下,几乎都知道这个刚满月的孩子将被立为储君,所以这场满月酒,是全国的庆典。宫里张灯结彩,几乎小皇子诞生那刻,就已经在准备这场盛事。一大早,南玖去宗庙祭祀了天地祖宗,当众宣布大赦天下。上午回宫,百官共贺,大乘寺的高僧替小皇子施了洗,又亲诵佛法,赠佛光宝玉。太后信佛,乐得当即赏赐大乘寺黄金无数。南玖一脚踏进太后宫的时候,正碰上大乘寺高僧告退。他又赐了珍宝无数,走到太后身边,抱过自己儿子。这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刚满月就有眼色,知道对人展露自己无敌的傻笑,叫所有人都拿他当宝。
南玖拿了个玉珠逗他,孩子咯咯笑着,邱贵妃锦上添花道:“枫儿这机灵鬼,见着父皇就巴结呢。”
南玖手上一顿,面上仍旧微笑着,逗弄孩子的动作却停下来:“小名不是叫疏儿么?”
邱贵妃自知失言,低头不语。太后冷下脸,奶娘赶快把孩子接过来,小心打量着主子们的脸色。太后轻咳一声,道:“我嫌这名字太过凄凉,就直接叫枫儿了。”
“母后,朕是这孩子的父亲。”南玖淡淡道。
“皇上还知道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太后一声冷笑。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翠英悄悄靠近太后,拉了拉她的袖子。太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当众下皇帝面子,可现在她骑虎难下,总不能给皇帝道歉。南玖面上始终淡淡的,他近来越发喜怒难以捉摸,太后以前还能懂他几分,如今全然靠猜。这种无力感,让她每次面对南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太后将之全部归咎于花清浅。
“哇——”小皇子突然的哭声打破尴尬,奶娘轻声哄着摇着,邱贵妃靠上去捏捏自己儿子的小脸,无奈笑道:“疏儿这孩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太后扭头吩咐翠英:“看是不是该换尿布了?”
奶娘手臂上已经有了温热的湿意,翠英忙叫她们抱小皇子去换尿布,邱贵妃赔笑道:“还是母后懂孩子,我当怎么了呢。”
太后笑笑,并不说话。南玖忽然撇唇一笑,道:“母后对孩子自然很有办法,朕小时候调皮的很,可就见了母后服服帖帖的。”
太后转身拍拍他的手:“净胡说,你小时候是个听话的孩子。”
众人笑开,一场危机总算过去。
后来邱贵妃想想,也许太后与皇上的裂痕,那时便已经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这两个人的裂痕越来越深,以至不可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