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无法想象,可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陆哥是不是真的要亲上来啊?真的吗?
夏稚睫毛颤了颤,面颊无法克制着泛红,仿佛是紧张,是害羞,是期待,除此之外,他暂时什么都想不了,并且在察觉到对面陆哥的呼吸越来越沉的时候,夏稚唰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陆哥跟他似乎是唇瓣擦到了一点,又像是没有,两人也被车子的惯性给带得往前倒去,方才那种无法复刻的暧昧姿势顿时像是镜花水月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搞什么?!”陆开疆怒道。
夏稚脑袋差点儿摔在车前座的椅背上,但只是差点儿。
陆哥的手本来就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更是飞快护着他的脑袋。
司机吓了一大跳,脸色都是惨白的,结结巴巴回头说:“不是,是有条狗突然窜出来,我……我……”
“行了,我什么我?继续开。”陆开疆拉着夏稚的手坐回位置上,却没有再去探夏稚的额头烫不烫了,只是沉默安静的坐着。
夏稚哪里受得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折磨,他一向敢爱敢恨的,看上谁就去追去砸钱,不喜欢了立马分手,哪里容得下陆哥在身旁害他辗转反侧?
——陆二,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夏稚唇瓣张了张,却不知为何死活开不了口,心里紧张极了。
不过夏稚很快又觉得或许不需要问。
他不自觉的单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拇指不经意的划过自己的唇瓣,心想,陆二说不定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是龙阳,问他,他不承认,那自己岂不是有些丢脸?不若静观其变,既然陆哥想要吻他,他给陆哥机会,等陆哥亲上来的时候,不就真相大白,不容狡辩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夏稚这会儿完全没去想如果真相就是他想的那样,后面该怎么办,只是当车子抵达玛丽亚教会医院时,夏稚连下车都不好好下,非要逗陆哥一样,假装一个踉跄。
陆开疆立马皱着眉把夏稚手腕捏着。
其实以前他们也这样捏着,可如今夏稚目光落在此处,总觉得心中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欢喜。
“你笑什么?”陆开疆微微侧头看总叫他不放心的小夏。
夏三公子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陆开疆眸色毫无保留又停在青年饱满的唇瓣上,也不知夏稚是不是刚舔过,上面一层亮亮的水色。
和昨夜他喂过的样子一般无二。
或许还是有些不同。
今天不怎么肿。
第18章
玛丽亚教会医院地处五大道西边,靠近日本领馆的位置,里面的医生大都金发碧眼,就连护士都是漂亮的洋娃娃似的洋人女性,每月十五号是医院的公休日,整个医院的工作人员都会去隔壁教堂做祈祷,或者免费给穷人们分发食物。
夏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因为抽烟抽得厉害,有一次严重到咯血的地步,跑来教会医院住过几个月的院。
期间跟主治医生康纳成为了朋友,每个周末都得约着一块儿打牌喝酒,硬是把一个地道的洋鬼子教得一嘴的北方方言。
夏稚也有不少洋人朋友,但大多数都是点头之交,像他父亲这样,把洋鬼子喝得摔桌子下面去,留人睡一晚后,一大早又两人勾肩搭背去搓麻将的,真是少。
犹记得他曾经问过父亲,怎么不是讨厌洋人吗,怎么又跟康纳玩在一起去了?
夏老爷子闻言没有立马回答,深吸了一口嘴边的烟杆子,才说:“我看他偷偷把医院的药拿给外头快病死的乞丐;他喝了酒后会跟我一块儿痛骂日要落帝国王八蛋,偷我们的东西;他不给日本人治病;他每次祈求上帝宽恕世人,希望世界和平。”
说完,夏老爷子把烟杆子放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敲得烟花落了一地,随后又叼进嘴里抿了抿,夏稚便能看见父亲的烟锅子骤然又亮起一点橘红的火光。
“老子也希望世界和平,少赚点儿钱都使得,这样说不定你奶奶、你大伯他们现在还能跟着老子享福嘞。”
后来父亲去世,家里轰轰烈烈办了一场葬礼,康纳医生也过来上了礼,却再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偶尔来医院看病,夏稚也没理由去打搅康纳医生的生活,总之是没有再见过。
夏稚走进医院大堂的时候,就左右看了看,怀抱着或许会碰见康纳医生的想法,想着到时候可以打个招呼,可惜依旧是没有缘分。
陆开疆实在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看他左右乱瞄,便淡淡说道:“康纳医生好像回国去了,我当时去济南坐车时,在火车站看见过他,提着不少行李,应当是走了。”
“这样啊……”夏三点了点头,明白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运行的,没有人是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所有人都是生命的过客,是阶段性的,就连亲人都不例外,更何况一个父亲的忘年之交呢?
只是可惜了。
他家里还有不少父亲生前留下的小兰花。
当初父亲贼兮兮地教会了康纳医生后,医生也丢掉了从前英伦风的烟斗,一有空就提起中国的烟杆来两口,说是抽烟杆的时候让自己感觉和慈禧很像,有中国贵族的味道。
夏稚到现在还记得父亲跟他学康纳说这些话时爆笑的表情,真是……可惜了。
夏稚没太多时间去怀念父亲,被陆哥拉着在一楼护士站测了体温后,发现温度的确是没有异常的情况,才问了护士半夜来打针的小孩在几楼,得到回复后,夏稚也不要陆哥领路了,心急着走在前头。
“走这么快做什么?你是大夫?”陆开疆在后面无奈道。
夏稚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回头跟陆哥说:“你没听护士说吗?敬业一直高烧不退,这像是不太正常。”
陆开疆没有顺着夏稚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另外道:“一会儿你不要探望太长时间,中午早点吃饭,下午不是想要把你二哥的账先还了?”
夏稚一脑门的官司,闻言真是觉得头大,想当初父亲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和朋友们出去吃吃喝喝,跟男友看电影看书就可以了,生活还真是满是柴米油盐。
“吃饭的时候我找人联系债主,约着到醉仙楼谈判还是去对方公馆。”陆开疆徐徐道来。
夏稚依旧是没什么心思去想债主纪世宗跟陆哥的过节,胡乱点了点头,总算是上了三楼,在单人输液室找到了一夜没睡的大姐跟病床上小脸寡黄的侄子詹敬业。
詹敬业今年十岁,却长得个头比六岁小孩都要小一圈,唯独眼睛大,又大又黄,眼白的颜色着实瞧着不像是好的,看的人总疑心他是不是年纪轻轻就有什么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