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弗士为霍莉夫人取了一小块杏仁饼,自然地领着她稍微远离了人群,挑了一张角落里的小沙发坐下,礼貌而又稍微苦恼地向她抱怨了一下聚会的规模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虽然自己竭力想维持礼貌,但很快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希望不要令霍莉夫人感到丢脸。
霍莉夫人开心极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臂膀:“别担心,亲爱的,大家都很喜欢你。即使是往常的社交季,也不一定能聚齐这么多人,连我都有些迷糊呢——看托米莱斯家的小姐,老天保佑,我差不多三年没有见过她了。”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几乎不用希弗士多加诱导,霍莉夫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为他一一讲解起众宾客的来历,事实证明马婷达的门路十分靠谱,如果说有谁能如此对莫克文的上流阶级背景八卦了如指掌同时又倾诉欲旺盛的话,非霍莉夫人莫属,她连大部分夫人带来的男伴身份都能大致说上两句。
“那伯爵大人……”希弗士恰到好处地把她拉回自己的思路上。他口中的伯爵,是莫克文唯一一位女伯爵唐娜,也是今夜聚会的主人。在尊崇力量,以男性主导的莫克文王国,唐娜能以女性的身份袭爵,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毕竟现今绝大多数贵族女性的地位与封号都来源于父亲或者丈夫。再加上独特的人格魅力,唐娜伯爵在莫克文的贵妇交际圈里地位很高。她年逾四十但未婚未育,据说这是她和王室之间的协议,以确保女伯爵的尊荣只能到她为止。不过婚姻和子嗣未必就是她所需要的,尊贵的社会地位和挥之不尽的财富足够令她挥霍一生了。像今夜这种在知情人嘴里‘荒淫放肆、闻所未闻’的聚会也是唐娜伯爵首创。但偏偏是她,今夜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伴侣。
霍莉夫人意识到希弗士在问什么,咯咯笑起来:“哦,大概是她的猫还没有起床吧?”在她回到王都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唐娜伯爵新近收养了一个漂亮得惊人,名字叫伊茨法的小伙子,但脾气似乎不怎么好,连唐娜伯爵都只能哄着。
希弗士几乎立刻就能确定这个伊茨法就是马婷达所说的福克斯。他还没想出个如何不着痕迹地接近唐娜伯爵,再次确定伊茨法是否会出席今夜的聚会的办法时,暧昧的弦乐声突然突兀地打了个滑,像是有什么人把正在拨弦的手拉了一下,以至于整段乐章都凝滞了一下。
不过眼下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正对着门口的霍莉夫人用折扇半遮住自己的脸,发出低低的喟叹声。“就是他?这可真是……”
她的下半句话被隐藏在折扇上镶嵌着的蓬松羽毛里。希弗士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男人正踩着懒散的步子进入今夜聚会的地点——女伯爵精心布置的温暖花厅。这是唐娜相当引以为傲的冬日奇迹,她奢侈地花了很多人力物力令这个巨大的花房一年四季都维持适宜的温度,里面栽种了各种来自异国的艳丽花朵,据说光是专职维护这些娇嫩植物的园丁就有十五位之多。
但不论无视季节规律肆意盛放的花朵多么美丽,在那位男子走进来的那一刻似乎都暗淡了几分。他的身材修长,皮肤是莫克文王国里少见的象牙白色,比在场所有女性都要光洁无暇,精细得像是画师无数次斟酌才下笔的五官简直挑不出一丝错处,纤长的睫毛与挺直的鼻尖令他看起来有一股介于女性与少年之间的中性气质,令人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要怔忪一下。
不过更吸引希弗士注意力的是对方灿金色的头发与大而圆的眼睛,虽然不完全相似,但这样的特征,他曾经在一个喜欢穿裙子的男孩身上见过。
希弗士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为这个男性的外貌动容的人,实际上他几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冷静地把手里装着杏仁饼的小瓷碟放回矮几上。
不会错。
他绝对就是是自己要找的福克斯。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下人是没资格进到贵族别墅里的,也不能到主人的马车里避风,只能蜷缩在马厩的角落里跟……
尤金快被冻死了。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下人是没资格进到贵族别墅里的,也不能到主人的马车里避风,只能蜷缩在马厩的角落里跟畜生取暖。但他们来得太迟,好地方已经被其他家伙占据了,他不想惹麻烦,干脆离开马厩到花园里溜达溜达——反正宴会结束后霍莉夫人还会不会放希弗士回这辆马车还不一定呢。
被称为冬夜奇迹的花房是用玻璃搭成的,这早期是在潘尼格拉的权贵城堡里颇为流行,这几年也开始在多伦推广开了。花房外的花园没那么花房里的暖意蒸腾,大多数花草都已经被低温冻得毫无生机,只有充作装饰隔离带的忍冬丛还有些许绿意。
尤金跺着脚绕过几簇只剩杆子的月季,正要伸展一下腰骨,一抬头却看见一条腿在前方不远处晃荡。
尤金揉了揉:“??”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个人挂在二楼外墙上,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应该在沙发边陪贵妇说笑的骑士长。
希弗士竭力抠住外墙的雕花,企图让自己保持平衡——他忘了深夜的露水会让这些石墙比平时光滑十倍,而他今天的衣服完全不适合做这种爬墙跳窗的事。
“你在干什么?”尤金走得足够近了才压低了声音问。
“劳驾搭把手。”希弗士咬着牙说。他的运气还不算坏,尤金再晚来五分钟,他可能就要把脚腕给摔折了。
也幸亏寒冷的夜里没什么人会在外面晃悠,不然眼下这种情况实在难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