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看着那个面露喜色却不停抹眼泪的夏霖,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
“好了,别哭了,”阿悟大大咧咧地揽了一下夏霖的肩膀,从双肩包里掏出一瓶水,“走吧,去洗把脸,喝点水。”
穆沐见他带走了夏霖,转身去找殷唯清拿眼镜,却意外看见站在一旁的苏信如身上腾起一阵很淡的金光,与禁锢了黑雾的金光如出一辙。
“竟然是……”
“他在超度她。”
穆沐有些愕然。
“信如,信如……果然佛门子弟最讲因缘果报,非要骗那个傻孩子回来打开这扇门。”殷唯清说。
苏信如垂首,双手合十,身上那层淡淡的金光仿佛是被夕阳染就。穆沐只见他嘴唇微动,但是并没有听见梵音。可是片刻间,似有一股沉静的意念降在心头……
门前淡淡的金光阻挡了黑雾,也阻挡了穆沐的视线。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彻底消失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关上了。苏信如这才转头向他们颔首。
“组长……”穆沐呐呐,一时不知说什么。
“抱歉,穆沐,我并非有意把你牵扯进来……”
“直到你发现了我,”殷唯清接上他的话,“所以你是……谛听?”
“是我。”苏信如点头。
原来这几天都是一场相互试探,穆沐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丝礼貌的微笑都扯不出来。
“他的代号是谛听,”殷唯清似乎及时发现了穆沐小心思,对他解释道,“是我们组织里的一员,闻名从未见面。”
穆沐一愣,那个组织。
“穆沐,很抱歉一直瞒着你。我是因为上次医学院的事,开始注意到你对这方面的事很敏感,”苏信如坦言道,“但是这种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开口。这次本来是想通过夏霖的事听听你的看法,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殷家人。结果是说了一个谎,需要更多的谎去圆……抱歉。”
他苦笑了一下,低头道歉。
穆沐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解释他与殷家的关系。
殷唯清接过话:“我们也是意外认识的,他的眼睛出了点事故。”
苏信如点点头,他对穆沐说:“我是听得见。”
苏信如一家人都信佛,奶奶去世后,爷爷更是常年住在北区后山的寺院。他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要走多少遍山路去探望爷爷,不过在这座小城,大家也习惯了把登山当做锻炼。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苏信如总能听见山林中的窃窃私语。开始他以为是其他登山锻炼的人在交谈,但是慢慢的,他又在其他地方听到莫名的话语声。医院里荒地里墓园附近……直到有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了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遇到了一位大师点拨,”苏信如说,“那是我第一次豁然开朗,原来还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只是意外拨开了一层混沌的纱帷而已。”
“那位大师可是明和师父?”殷唯清问。
苏信如点点头:“他也是让我加入你们的举荐人。”
“所以,是你让夏霖听到了那些奇怪的声音吗?”穆沐看着不远处,阿悟还拉着那个高大的体育生说些什么。果然,阿悟和殷唯清早已发现了什么。
苏信如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还有些怀念和怅然的神色:“我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明明是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洪阿姨的事情我是无意中发现的,她当时也叫我小雨林,她只记得小雨林了。我曾经旁敲侧击过,可阿霖却完全不记得她这个人了。这让我感到疑惑,我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这样做不怕吓到他吗?”
“我要是和他直说,他肯定不会相信。可他上次回来这里时,我发现那些积怨的秽气一直在侵蚀他的身体,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了。我不怪洪阿姨,她已经化为毫无理智与感情的游灵。她最后记着的,可能只是阿霖没有打开的那扇门……要解开这个结,还需要阿霖亲手打开这扇门。此间因缘际会已了,我方可度她离开。”
穆沐默默看着苏信如侃侃而谈,心情十分复杂。刚入学的时候,苏信如在他们小组成员心里是个有洁癖的一丝不苟的斯文男生,在路边摊吃烤串都要犹豫半天。
谁知道他背后的故事呢?他一笔带过了他少年时突然听见那些声音的事,可当时肯定也经历了一段无人倾诉的日子吧?但是他毫无恐惧逃避的样子,如今也是这样冷静自持,能想法设法去帮助自己的朋友,甚至超度怨灵。
穆沐觉得心头某处也像拂去了什么,变得豁然开朗。他早该认真面对这一切,他一定也能保护他在乎的人。
苏信如和夏霖决定留下来为洪阿姨再办一场法事,当然这主要是苏信如的提议。穆沐不想去探究那扇门的背后,洪阿姨也许还在那里,也许已经脱离苦厄而去。
但是,至少她的小雨林最终打开了这扇门。
“那个孩子憋坏了吧。”回程的动车上,阿悟突然说。
“嗯?”穆沐不明所以。
“你的那个同学,谛听啊,”阿悟感慨道,“夏霖这个体育生只是听到了一点声音就吓得不行,可谛听被明和大师举荐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不然怎么会用代号加入。”
“他怕的不是那些游灵,他一直害怕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听见,”殷唯清说,“明和师父对我说起过他,早慧自持,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因为‘听见’的事情,总是太过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