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像是要和这座城一样,腐烂于故土。
不,他的人生,绝不会就此结束。
他低头同马车中探出头的少女低声说道:“会的,爹爹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来。”
少女剔透的眸子满是忧愁,她放下车帘前,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好似永远不会改变的古城。
她提笔,优美的词句字字落在纸上,飘飘洒洒,便是一曲震古烁今的七言绝句诗。
才情无双,姿容绝艳,天生诗才。
纵使生于武将之家,亦是自幼才名环身,只待乱世过去,她便会用她的笔,惊艳无数世人。
尉迟鸣玉,自该啼鸣天下,玉碎昆山,始惊天下。
此刻在清江城的江易周,并不知道马上又有一位金色传说级别的人要来了。
她此刻正在头疼,漫长的冬日要怎么过去。
冬日万物休憩,不能种地,天气寒冷,普通百姓想要不冻死,最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乖乖猫冬。
可是在江易周看来,在屋中,一家子颤颤巍巍熬上几个月,简直是浪费时间。
清江城到了冬日,自然没有京城那边那么冷,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在没有有效保温手段的时候,零下二十度和零下十度的区别不是很大,都是能让人睡一觉,醒不过来的温度。
所以想要利用这段时间,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予普通人保温的手段。
她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攀登更高的位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从最微小处着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证治下的百姓活下去。
江易周让人找几个泥瓦匠来,她有事吩咐。
婢女刚刚离开,江易雅就急匆匆进来了。
“出事了。”
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带着一种嘲讽和了然,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说不出的复杂。
江易周像是会读心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江盛没有回来,也没有派人去甲辰山交涉。”
江易周开口,用得是陈述句,江易雅一惊,惊讶使她一时竟忘了该震惊伤心。
“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雅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诗琴,诗琴冲她微微摇头,表示并不是自己通风报信。
江易周呵呵一笑,“意料之中罢了,江盛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在行动之前,江易周其实也没想到,江盛会如此狠心,细数江盛一路走来的行迹,他能有今日,全靠他的儿子。
他利用二儿子的死,搭上了宫里的线,眼疾手快的抢到了一个好差事,现在他又要利用大儿子,为自己之后心怀百姓的形象做铺垫了。
别人是啃老,他啃子,儿子祭天,法力无边,真可惜于秋月没有给他多生几个,让他能一个个祭过去。
这最后还不祭出个最高位置来?
江易周是猜到江盛骨子里的薄凉,但她没想到江盛能真的毫不犹豫走出这一步棋,此刻她心里也有点儿说不出的感受。
可能是原本江易周对亲生父母的一点儿奢望,而今发现,奢望终究只是奢望,连期望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被满足呢?
“那,大哥他……”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冷静了不少,冷静下来后,江易雅开始思考江舟的生死。
现在江舟好像没有任何价值了,江易周还会让江舟在甲辰山上养老吗?
其实杀了江舟,以绝后患,是最好的选择。
江易雅想到杀江舟,神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最近跟江家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明争暗斗的正厉害,被这些所谓“亲戚”的贪婪丑恶,恶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越是了解所谓的亲戚关系,她心中对江舟的感情就越少,仔细想来,过往十六年里,江舟对她本就没有多好过。
二哥出门会想着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会问她每日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可大哥,每次见到她,只有训斥。
不满她行为不够端庄,性格不够贤淑,觉得她距离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明江舟自己也不是世家子弟中,最优秀的那个,他凭什么对她那么多要求!
江易雅手心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紧拳头,指甲硬是将手心掐白了。
“虽然江盛放弃了他,但他好歹也是你我的大哥,我不会枉顾你的想法,将他杀了。”
江易雅的异样,江易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是告诉江易雅,她不打算杀了江舟。
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江易周说的那样,不管江盛心里如何不在意儿子,他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了。
后继无人,对于跟着江盛打天下的手下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如果君主不能生,以后的继承人不稳定,那天下打下来,又该传给谁?
这是开国的功勋们,考虑到天下大定后,要先修生养息的问题,一旦皇位继承人不定,就会再起烽火,很容易将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一把火重新烧入乱世。
江易周自己不想生,她还是个女子,不可能让别人给她生,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需要一个能安天下的继承人。
江易周没有什么自己的血脉必须传承下去的想法,她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对血脉没有丝毫执着,因为她本身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死的存在。
血脉存在的一大重要因素,就是上一辈对自己人生的遗憾,想要在下一辈身上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