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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崔景煜把她捞了起来,仍然是纤细腰肢,比四年前更瘦了,她却等不及站稳就往后退,宁愿狼狈地扶住了廊柱,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

“失礼。”清澜自然什么时候都礼节周全:“请侯爷把舍妹放下来吧,小孩子淘气,说错话也是有的,请侯爷海涵。”

崔景煜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但不等他说话,燕燕立刻嚷了起来。

“我又没说错。姐姐,我看见他和卢婉扬说话了。”燕燕理直气壮:“卢家姐妹都是坏人,天天欺负清澜姐姐,你还和她们说话,我以后不叫你姐夫了!”

清澜的脸立刻就红了,她鲜少有这样失措的时候,所以慌起来才比什么都好看,面色如红霞,什么胭脂都没有这样的颜色,立刻抿紧了唇,训斥道:“燕燕,不准胡说!”

在她,这已经是最严厉的话了,反正她这两个妹妹是她心尖上的人,什么人什么事都要为她们俩让步。不然,也不会训了一句之后立刻把她拉到身后,朝着崔景煜道歉道:“小孩子糊涂,童言无忌,请侯爷不要往心里去,我并没有这意思。”

“是吗?”崔景煜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问道。

他能封侯,战场受伤并不少,但哪一刀也不能像她这句话一样刺伤他。

她也抿紧了唇,她总有这样的神情,明明握着刀的人是她自己,却仿佛那把刀刺在她身上。

“侯爷如今并无婚约,是自由身,要与哪家小姐说话,与哪家小姐定亲,都是侯爷自己的事。”清澜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与我无关。”

燕燕是小孩子,才喜欢玩雪,其实玩雪玩多了,手会很痛的,手被冻伤过的人才知道,原来麻木可以和痛并存的,那感觉像灵魂飘在上方看着这一切,一边觉得痛,一边又平静地旁观,像看别人的故事,爱与恨都是过去的事。

她不是聋子,刚才站在廊下,该听的话都已经听到了。卢婉扬为他去看了《北疆风物志》吗?是为了找个话题和他搭讪吧。她也曾看完所有关于北疆的书,所以不用问他就知道,边疆大雪封山,是极恐怖的事,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大灾荒,所有的人都变得如此渺小,只能在御寒的居所里苦熬。

这场大雪永远不会停。

但那也没关系,她是叶清澜,京中三十九家能举办花信宴的世家小姐里,她也是最合乎规矩的那个。她演练过所有的场景,无师自通所有的回答,什么也不会让她失措。

除了他的不放过。

就像此刻,他并不接她两清的话,只是冷冷道:“是吗?刚刚燕燕可不是这么说的。”

“燕燕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世上的事不是一成不变的,”她平静地道:“但没关系,我会慢慢教她的。小孩子总是要教才会长大,侯爷也会教好禹山的,不是吗?”

她是最会京中规矩的,自然也会一层话里藏着一层话,崔景煜知道她说的是——魏禹山也曾念念不忘当初的事,冒犯了我,我不也没有计较吗?所以你也不该计较燕燕吧?

“叶小姐当然觉得这是冒犯。”崔景煜语带嘲讽:“毕竟叶小姐最知道什么叫人心瞬息万变,燕燕也不必向别处学了。”

她被刺伤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仍然是那样垂眉敛目的神色,但睫毛有瞬间的颤抖,唇也抿起来了。他在北疆无数次梦见过这场景,也许像魏帅说的,战争真的会磨损一个人的心性。他曾经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但此刻想的竟然是究竟哪句话最能刺痛她。

韩月绮说紫桐花,衔山月,打来给她做披风的白狐狸,他全忘了。就像那一场婚约一样,是埋在沙漠里的古城了,那天从天山下的冰河过,春汛把古时王孙的墓冲坏了,随葬的珠宝和白骨都散落在河滩上。凌烟阁上的万户侯,不过如此。

这世上有什么敌得过时间呢。

当年承诺的那个未来当然不在了,紫桐花,衔山月,都不再属于他们,他们拥有的只有这一点游丝般的过去,如同沙子一样抓不住。

所以他要刺伤她,讽刺她,看着她平静面容露出痛楚,看着她还为他有情绪的起伏,仿佛她还是他的叶清澜,他也仍然还是她的崔景煜,他们还是在满山桐花里许下诺言的两个无知的年轻人,不知命运的险恶用心。

但她毕竟是叶清澜。

短暂的失态之后,她立刻又回到那个无懈可击的端庄大小姐的模样。

“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侯爷显然也已经走出来了,都要在花信宴上解决婚姻大事了,我们再纠缠下去自然是冒犯。”她平静地昂着头,连牵着燕燕的手指也不曾颤抖一下,道:“好在当年的事我也已经忘了,请侯爷也忘了吧。我们各自约束好各自的人就行了。”

崔景煜的眼神都不是冷可以形容的了,一瞬间暗得如同乌云压城时的天空。

“好。”他连下颌角都咬紧了:“很好。”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也许是没来得及说,因为卢文茵迫不及待地找了过来,大概是为了找个由头的缘故,还带着几个夫人一起——虽然她并不知道叶清澜和崔景煜当年的事,但能减少崔景煜和别家小姐的接触总是好的。卢文茵看见他们只是在回廊上对峙,中间还隔个燕燕,心里以为真是为了燕燕得罪了崔景煜,叶清澜在护短的事,所以刚要笑着开口道:“侯爷……”

崔景煜并没有给卢文茵施展交际手腕的机会。

“我将在家中举行封侯宴,占一席花信宴,请夫人们通融。”他冷冷地道,半个身子都站在黑暗中,仍然英俊如同天神。

夫人们顿时大喜过望,一直以来,她们只敢朝魏禹山使劲,不敢对崔景煜下手。怕的是崔景煜年纪较长,不好摆弄,况且也冷面冷心,不像是愿意参与京中这番盛事的样子。花信宴从梅花宴至今,崔景煜一宴都没参加,魏禹山倒来了几次,说明魏家是有意在花信宴上定亲的。崔景煜的侯位虽然高,前途也更好,但女方家是要自矜身份的,只怕姻缘攀不到,平白丢了脸面,失了身份,也怕官家另有赐婚打算。如今他自己入彀,夫人们怎能不狂喜。

相比英国公的高不可攀,连花信宴参不参加都没个准信,崔景煜才是人人都有希望的状元郎。

“这样的好消息,咱们赶快去告诉长公主殿下呀,殿下知道了一定更开心。”有机灵的夫人立刻道。

卢文茵自然也喜不自胜,不自觉看向身后的卢婉扬,夫人们有忙着回去跟长公主报喜的,有在算三天后是什么宴的节令的,也有上来和崔景煜确认细节的。卢文茵最为热情,上来笑道:“三天后正是兰花宴,是大大的雅事,正适合侯爷办宴席呢……”

夫人们将他团团围住,崔景煜却似不经意般看向回廊的方向。

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燕燕离开了。

不战而逃,确实是她的风格。

崔景煜意兴阑珊,夫人们还缠着他要一个日期,连声说着:“得在年前相看呀,不然元宵节走百病的事只怕要耽误,侯爷你说是不是……”他也只是兴致缺缺地道:“我自有打算。”

第33章佳话

夫人们可不管崔景煜有没有定下确切的日期,立刻将消息传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长公主一听,神色微动,一面遣了人将崔景煜再传进来,一面问魏夫人:“崔侯爷是甲辰年生人吧?”

“是的,景煜是属龙的,正好比我家禹山大六岁呢,禹山是正月生的,他是十月生的,所以也没整六岁……”魏夫人恭恭敬敬,答得详细。

要是叶凌波在这,又要翻个白眼了——可见魏夫人蠢,官家正是忌惮魏家结党的时候,崔景煜在鸣沙河大破北戎人,斩杀北戎左亲王,杀了五万人,将北戎的重骑兵几乎全歼,这样通天的功劳,官家封侯都封得不情不愿,不是忌惮魏家和崔景煜勾结是什么?长公主作为官家指派来主持花信宴的宗室,自然是一条心,她偏张口景煜,闭口就和魏禹山作对比,说得如同自家子侄一般,简直是生怕官家不知道崔景煜少年时就父母双亡,十来岁就跟魏帅学兵法,视他们夫妻如同父母一般。

但魏家这样的功劳,长公主面上自然也不会现出来,只是淡淡道:“那确实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耽误不得了。”

“是呀是呀,堂堂定远侯府,没有个女主人怎么成……”夫人们都纷纷附和。正如黔驴技穷的故事,魏夫人一入京自然是庞然大物,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既谨慎又恭敬,如今渐渐看清她的本体,知道这侯府夫人看似尊贵,实则对京中的勾心斗角丝毫不懂,于是也难免放肆起来,已经当着她的面开始对崔景煜下起手来。

要是换了个夫人,不管她有没有预备让魏乐水嫁给崔景煜,都容不下这样的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至少要让她们的试探落空,才算彰显侯府夫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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