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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第2页)

洛胥道:“只听说过殿下善音律,没听说过殿下还贪食。”

那袍子不通人语,也不应他的话,又扑了上来。洛胥疾步后退,小明濯忍着咒痛,朝一侧喊:“你小心,这边还有!”

洛胥打了个响指,银火“轰”地烧起来,把想要绞住他的帷幕给烧得狂乱扭动。原来不仅是那袍子,这些帷幕也都是活的,它们如同伺机吃人的水鬼,在四周拍打游动。若非早知道这是个寝殿,只怕还以为是进了个蛇窝。

洛胥说:“你刚说‘祂们’,这里除了娘,还有谁?”

“还有姑婆、曾祖和许多长辈,”小明濯一手拽住洛胥的袖口,一手指向黑暗,“你瞧不见吗?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挤满了。”

这寝殿门窗都被封死了,借着银火余光,洛胥看见层层帷幕后竟然有百十来个牌位。那些牌位错落摆放,有的跌倒,有的断裂,但都是金底红字,写着明旸、明晔、明昭、明晞……居然全是明氏!

洛胥没有因为这些牌位表现出惊诧,只道:“明晗不去祠堂扮孝子,非得把牌位都请到寝殿里来,真是不讲礼数。”

小明濯说:“这些不是用来祭拜的牌位。”

洛胥道:“那是什么?”

小明濯松开拽着他的手,闷声说:“是用来吃我的。”

他这话似是惊动了对方,那些牌位蓦地开始胡乱震动,仿佛是人在惊惧下忍不住打架的牙齿。周围的帷幕收紧,像是拉紧的布袋,疯狂挤压向他二人。这场景实在离奇,好像他们不是在一个寝殿里,而是已经进了某种巨物的肚子里。

汁水先顺着帷幕流下来,雨似的,滴滴答答。一股浓重的腥味混杂着异香,洛胥抬起头,头顶传来垂涎般的吞咽声。汁水越流越多,它们汇聚到脚下,变成了血泊。

“咕嘟、咕嘟。”

小明濯抱起头,眼睛通红:“开始了,先是头,再是手!骨头嚼烂了,连皮带筋往下咽。头发扯不掉,塞在喉眼里,要吐了,呕——”

他猛烈干呕,脸上的血枷咒恍惚间像是溅起的血。小孩交错起手腕,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被这样交错的捆住。手腕上磨烂的伤口一点都不痛,因为这些都比不上他身上的血枷咒。他又开始发作了,好像吃人的不是那些怪物,而是他。

洛胥掰开小明濯的手臂,小明濯瞪着他,又或是在透过他瞪着其他人。帷幕收得更紧,那些汁水,不,那些血瀑布般地往下流,快要染红了这一大一小。洛胥从来没有这么脏过,他没有再施咒,因为他想要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小明濯还在干呕,洛胥说:“不是你吃的。”

“头发,”小明濯呜咽,“头发扣不出来……”

洛胥拇指用力,刮干净小明濯脸上的污浊。血还在往下流,他不厌其烦,一遍遍给小明濯擦着,比起刚才的温柔,语气反倒有些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不是你吃的,明濯。我认识你。”

小明濯噩梦般的急喘,洛胥盯着他,像是忘记了胸口的阵痛。御君太大了,以至于无法牵小明濯的手,装作他们是两小无猜。这时,那一直凶神恶煞的袍子塌了一角,变得轻飘飘,罩在他们身上,又盖住他们的脑袋,仿佛是女人垂落的手掌。

“……天海飘在悬崖上,有鱼载云浪……”

咀嚼声里,有女人在轻轻哼唱。

“……你呀你,最顽皮啦……星也瞧你,月也瞧你……尘世间唯有你……”

她哼得好温柔,如同春风拂过,吹开异香。小明濯拉紧袍子,这是娘留下的,上面有斑驳陈旧的血迹,那不脏,反倒令他安心。他从前都是一个人待在娘亲的“怀抱”里,现在多了一个人,竟然也不觉得挤。

洛胥说:“这不是寝殿。”

小明濯在昏暗里盯着他,点了点头。

洛胥两指并起,做了个抓捕的动作:“现在你和娘抓住我了,可以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小明濯道:“肚子里。”

洛胥垂下手指,说:“是晦芒的肚子里吗?”

咀嚼声还在继续,上方偶尔会掉落一些残肢。小明濯道:“祂一发狂就要吃东西,明晗说祂迟早会撑破肚子,所以就把吃掉的东西都装到这里。”

洛胥说:“我懂了,这是个移阵,晦芒吃过的所有东西,都会变到这里来。”

小明濯琥珀瞳半垂,眼珠看向袍子的边缘,过了一会儿,又看向洛胥,问出个几近天真的问题:“你也是被吃掉的吗?”

“是,我得了一种病,离不开一个人,必须时时刻刻看见他才行。他说要带我回家探亲,结果遭了埋伏,现在我心很慌,”洛胥混不吝,“再见不到他,我就要昏倒了。”

第117章问傀儡想什么来什么。

小明濯单纯无邪,似乎对洛胥说的话深信不疑:“你现在就要昏倒了吗?你说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样子?”

洛胥实话实说:“和你差不多,两只眼睛一张嘴。”

小明濯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你说得太模糊,我没法给你变。”

他以为洛胥有心疾,而他能想到缓解心疾的办法,就是变成“那个人”的样子,给洛胥看一眼。

“不用给我变,”洛胥看小明濯半晌,像是在讲一个秘密,“这个病之所以棘手,就是因为他无可替代。”

“他是什么人,通神者吗?”小明濯不解,“为什么无可替代?”

“我也不明白,”洛胥指间还有血污,他摸出帕子,笑了一下,“大概是只有他会让我心痛吧。”

“他很坏吗?”小明濯不明白,“让你心慌,又让你心痛。”

“要说坏,他的确是对我最坏的人,”洛胥说,“可他并不是个坏人,反而是个好人,还是个嘴很硬,心很软的好人。你如果见到他,便会知道,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故事都能打动他,只是他绝不会承认罢了。”

小明濯似懂非懂,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拿着帕子,为什么不擦?”

洛胥说:“那我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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