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他窃喜的是,她给了他一年的时光,没有索要。
这是她的恩赐,唯一的恩赐,给了他。
只有最后一次,她问他是否爱她时,他能看出她眼中的认真,还有那掩藏在认真下的一丝怅然。
足够了。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愫,对她说出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心里说过无数遍的话:
我爱你。
她的消失,出乎他的认知,却在意料之中。
这世上万万千千,太多太多的世外之人,世外之物。
他爱上的,只不过也是这样的存在罢了。
祈安这一次未曾寻找时窈,只安安静静地佩戴好她留下的暖袖与护膑,去了宫中。
他如常当值,如常处理事务,只是将太子少师一职辞去,挑了大儒接替。
当初他一手扶持的小太子,如今已逐渐有了帝王的野心与悲悯。
一切都极好。
这一年的春节,祈安一人坐在府邸的膳厅,包了两碗水饺,吃完后的第二日,他入了宫,辞去了司礼监掌印的官职,以兵符,换取了自由之身。
次日,祈安去了学堂,将府中金银留于众人,又教授了最后一节课业。
三日,祈安遣散了府邸众人,一人在寝房孤坐到天明。
第五日,祈安一袭白衣,安静地朝山林深处走去,走向自己既定的结局……
*
段辞得到时窈的“死讯”,是在西北的战场上。
时窈要他“好好活着”,他便好好活着。
可他太弱小了,弱小到当她被人夺走,他连抢回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他来到了西北,上了战场。
这里的血腥与肃杀,让他觉得分外清醒。
大半年的时日,有时他被敌人斩于马下,有时被囚困与雪山之中,皆是她那句“好好活着”,让他撑下去
他想,既然是她的要求,那么他便不能食言。
于是他一步步爬到了校尉、郎将。
直到有一日,与胡人混战之余,他听见几人在小声说什么。
他们说,京城那位掌权数载的司礼监掌印、太子少师,因妻子离世,辞官离京了,无人知其去处,自此不知所踪。
余下的话,不过是些“宦官也能娶妻”云云。
段辞都听不清了,唯有那句“妻子离世”,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旋,扰得他精神恍惚。
怎么会呢?
段辞觉得很好笑,要他好好活着的时窈,怎么可能自己反而死了呢?
胡人来袭时,段辞仍未能回神,直到身后有人疾呼他的名字,他方才感觉到肩头一阵剧痛,左臂处,曾被时窈上过药的地方,被生生砍断。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剧痛之下,段辞方才醒悟过来。
他举剑斩杀敌军,带领一队人马冲出胡人的包围,直到军医以烧红的烙铁为断臂处止血时,那彻骨的疼痛让他陡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