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主任曹咏之亲临队内为夺金的三位新人做了表彰嘉奖。其中沈缘初无论是凭借两金一银的成绩,还是三个项目六个场次零失误的表现,都是本次比赛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因此拥有了单独出镜的一段采访短片。
“……首要目标还是把跳马的两跳跳好,要做一个合格的跳马选手。另外会鞭策自己不要局限于以前单项选手的身份,能早日把高低杠的60和自由操的50练出来,为团体出力,也拓展自己的能力。”
“可以呀初初,条理清楚不卑不亢,以后继续保持。”小张导对这个采访里沈缘初的表现满意极了,然而同样的一番话,总有人会做出不同的理解。
“什么呀?你怎么听出来的?”
俞木槿的宿舍里一口大拉杆箱正打开平摊在两张床铺中间,付天怡蹲在地上帮她使劲把各种零碎巧妙地塞进形状刁钻的缝隙里。听到对方震惊发问,她便翻了个白眼:“哎呀,今天初初姐那话里的意思你听不出来?她要为团体出力,那团体,近期的比赛不就是邀请赛嘛。这是在造势呢,而且今天曹主任还夸她跳高两项能兼项很不容易,专门强调了这两项哎,你难道没有点危机感?秋宁姐也是跳高两项能兼容的,要是再来个初初姐,那你的优势可就没地儿放了。”
“妈呀,你这脑瓜里也想得太多了。”俞木槿摊手,耸肩,这话她一点不爱听,只觉得付天怡又在神经兮兮的给自己加戏了。本来在省队那会儿她和付天怡的关系也没多亲密,说实话大家简直都有点躲着这位“现眼包”走,只不过俞木槿性子温吞,不爱发脾气,所以看起来她们俩竟然显得关系好了,到了国家队两人作为老乡互相扶持,就更是如此。看付天怡满眼里叽里咕噜流转的算计,她也顾不上语法前后的不铆合,又强调一遍:“根本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呢,我跟你说,不是我瞎猜,是章导厉害。”说到这儿付天怡故作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封住嘴唇:“你知道我为啥没加平衡木难度反而去练高自吗?还不是因为章导早看明白了,我们同龄人里平衡木这条赛道竞争太大,还有朱墨她就是要冲平衡木单项最高难度的。然后现在章导要初初姐练成跳高,那不就是把你当目标,要命中的吗?不然谁家跳马高手会优先发展高低杠的,要练也该练自由操才对。”
“哪有!你不要说啦!……”俞木槿慌乱地摆摆手,想堵住付天怡大惊小怪的语气流。但付天怡的嘴皮子岂是她一摆手就能随便堵住的:“真的,小俞姐,你别不信,要不是咱俩是老乡,年龄不同擅长项目也不一样,我才不推心置腹和你说这些呢!其实主任不也说了,跳高兼项是最不容易的,你这先天都占据有利地形了,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呀!”
“我还是你姐呢!你别‘教育’我哇。”俞木槿皱着眉,把手里的一件换洗t恤揉成和眉头一样皱的形状。
她不想理睬这个咋咋呼呼的同省师妹,但是一句“稀里糊涂”,无疑在俞木槿心里投下了一圈涟漪。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世界杯、邀请赛、亚运会还是世锦赛?俞木槿此前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确实是,稀里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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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会说女子体操是一个低龄化的项目,即使现在正式国际大赛的年龄下限已经抬高到了十六周岁并被执行得越来越严格,这个概念化的形容词用在这儿还是非常合适。所以衡量一位体操选手的内心是否“成熟”,以年龄为参考因素就是很不合适的了。
大部分来到国家队的选手,不论是十三四的小妹妹,还是十八九的大姐姐,都是很“成熟”的,付天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十六岁的俞木槿在她人生中第一场国际比赛的前夕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不“成熟”的异类。她没有那么想去邀请赛,别说邀请赛压力这么大的团体赛了,就连这个美国杯,几十个小时的飞行和倒时差的痛苦已经让她想打退堂鼓。但是吧,要说直接退出竞争,甚至像教练们生气的时候说的那样“滚回去算了”,她又明白自己是绝不愿意的,没有为什么。
所以开赛前几分钟姜一衡问她有没有把握上720的时候她还在纠结犹豫。把握其实没有,赛前热身的时候四次尝试里只勉强成了一次。不过同理可推,爽快地直接表示放弃她又没这个胆。
“那算了,就360吧,安全第一,四项全成比拿什么牌子重要多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姜一衡直接拍板替她做了主。这场比赛东道主美国队派了两人参加,一位是去年世锦赛全能银牌得主赫尔德,一位是今年刚崭露头角的最佳新秀,美国队传统的力量型高手,跳马能跳60、自由操能做直体720旋这样的i组空翻,反正俞木槿肯定是比不过的,要成绩不太现实,只要尽量顺下来给大家留个踏踏实实的好印象就好了。
“嗯。”俞木槿点着头,接过姜导递过来的镁粉块在微微汗湿的手心打了打,有点失落却也有点安心。满满镶了钻的纯白体操服描摹着少女纤薄修长的身材,华国队里被大家戏称为“高妹”的她此刻站在一整排九名选手中也是高出一头的。跳过720的人跳360手到擒来,高度供纵轴转一圈简直就是绰绰有余,落地很有控制地钉住,拿到一个对46的动作来说不那么多见的90完成分。
看来姜导说得没错,要是能这样一直顺顺当当的话就挺好,也不需要想太多关于结果的问题。俞木槿看了看一轮过后排在第四的排名,竟然觉着有些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