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确实经不起念叨,说曹操曹操到这种事情就很邪门。我擦擦手,做好心里建设滑开手机一看,毫不意外又是张海客发来的消息。这回比上一条更长。
[张海客:你要不说,那我过完年可给族长安排相亲了啊。]
他娘的。
我错了,我没做好心理建设。
[我:不批。]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了一句。重重扣上手机,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雨村的生活可能确实正在摧毁我性格中后天营造出来的城府。我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吴邪啊吴邪,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还活回了当年那种沉不住气的蠢样子。
“没什么事。”我捏了捏眉心,含糊敷衍了胖子和小哥投来的疑问眼神,故作轻松地站起来去洗碗。
手指间空空荡荡,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飘来的云雾,突然就很想来一支烟。
——那些想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晚上泡完脚,我们各自回屋休息。村屋共两间房,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分的,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胖子独占一间,我和闷油瓶共享另一间。
听起来有些尴尬,想象中会有不方便,道上的伙计要是知道了吴小三爷和张爷在搞友好同居更是绝对会以为有什么闻风丧胆的大阴谋在酝酿——但实际住下来,我只觉得小日子意外的挺美,挺平静。
闷油瓶是个再满分不过的室友,干活不矫情,睡眠好爱干净,起得早又没动静,冬天还能起到个生物发电的作用,把整张床都烘得暖洋洋的,自从和他睡一起我的那些零碎旧伤再没在阴雨天痛过。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舒适而安稳的生活永远会消磨人的意志。刚把人从青铜门里接出来那会儿我还意气风发胆大包天,别人叫我一声吴小佛爷我也就觉得自己牛逼了,老想着等收尾工作完成,我们铁三角退下来到福建就一定要问问闷油瓶到底对我什么看法。
然而等到真在雨村朝夕相处了好些日子,过去那十年的刀光剑影在鸡鸣声里淡成了鸟,我混迹在再寻常不过的生活中,慢慢地却失去了掀牌桌的勇气。
我承认自己是怕了,觉得同小哥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又何必问出个不确定的子丑寅卯来。胖子私下骂我是年纪大了犯怂,走三看四也不是这么个看法,沉没成本不应该参与决策——最后那句是他从小花那儿抄袭来的。我就不客气地呛回去,心说你胖子的感情历史遗留问题也是一笔烂账,大家都是没办法往前迈出一步的人,凭什么来说我。
但这种话我是不会真的说出口的,最多就在心里想想,我不喜欢看到胖子真的难过。更何况他其实半点没说错,是我自己脑子犯浑,成天在那儿梗着脖子狡辩,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对闷油瓶,大概的确是动了点不一样的心思的。
感情的起因已经不可考,我本人真正意识到还是在墨脱。那个时候小哥已经离开我五年,我以为五年足以改变一切,可当我在墨脱看见那座石雕,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开始掉眼泪。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可能哪怕再过五年、十年,我都没有办法做一个单纯只是接他下山的好兄弟了。
我开始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一个家,或者说的矫情点,我想成为他的家。这种念头在墨脱的风雪里隐现,在古潼京的风沙下变得粗粝而顽固,最终在长白山汇成一座经年的城池。
那些年我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有些是为自己,有些是为了吴家,另一些我也没避讳是为了他。有段时间道上开始传我和闷油瓶之间的事,说吴小佛爷和张爷有那种猫腻,一度传的露骨难听,颇有点往下三路发展的意思,王盟和坎肩都发了好几次火。我当时太忙了,忙着布局,忙着自己的计划,其实懒得去管那些伙计私下怎么说。但如果有谁讲到我面前了,我还是会翻脸,处理一些管不住嘴的人,算是杀鸡儆猴。渐渐的那些传言也淡了,大家都知道吴小佛爷不爱听,转而去八卦比我更懒得管这些的解大当家。
其实我本质是无所谓的,但以后闷油瓶总要出来,我不喜欢他刚重返人间就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或者被不必要的困扰给绊住,哪怕那个困扰叫做吴邪。
胖子当然知道我的心思,也希望我能有好的结果。但我一向不以为然。
这整件事太复杂了,牵扯到那么多年那么多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简单单就能讲些情啊爱啊的。我和闷油瓶,吴邪和张起灵,吴小佛爷和张大族长,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六个人。很多未来的计划我只是想想,都觉得异想天开——这里面可能有的阻力,甚至都不一定来自什么可被打倒的事物。而不可被打倒,便是永恒,我怎么去跨越永恒?
从潘子那儿离开,整队出发去长白山接小哥的时候,我坐在车里问了胖子一个问题:“你养过狗吗?”
胖子看我,摇头。
我点上烟:“吴家是养狗起家的。从我爷爷那辈开始,直到后来狗场卖出去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少见周围的人养狗。”我顿了顿,狠狠吸了口烟,道,“所以也没少见人,哭狗。”
这个时候,胖子就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开始冲我露出你何必呢的表情。我自顾自往下说:“很多普通人第一次给亲手养的狗送终后,就伤心得再也没办法养了。如果有选择,他们不想再经历离别;如果没有选择,也只能尽量不投入太多的感情,让那种伤心来得淡一些,走得快一些。狗的寿命和人比,实在太短了。”我看他,淡淡道,“你说,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