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将死士,平日里叫做花匠,叫做仆役,叫做养马人,这一刻,他们却都在手臂上缠上黑布,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细玉府议事厅中的异议,已被彻底镇压,不服之人均被当场格杀,剩下之人为求保命,也只得歃血为盟。
而走到这一步,无论他们诚不诚心,日后都会被皇帝清算。
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
两日后。
今夜,便是细玉一族起事之时。
光渡从工部下职后,回了府中一趟,换了一次衣服。
光渡出来的时候,让所有人目光都愣了一下。
他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这是一身水红、银红配大红的云锦,亮得晃人眼,这大红的衣服表面,就像涂了一层晶亮亮的油,腰间玉带收束,头顶紫金冠,端庄贵气,却艳得让人生畏。
光渡将所有的暗卫召集到一处,“我要进宫,你们便不必跟着了。”
这命令有些奇怪。
只有混在其中的都啰耶,神色一凛。
往日光渡进入皇宫后,的确不需要暗卫陪同,但光渡这样说出来,有些让人摸不准他的意思。
暗卫道:“我等奉命送大人入宫,入宫之后,自然不会跟随。”
光渡点点头,神色轻松随意,“来吧。”
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位“不能见血”的柔弱文臣,就突然出了手。
他抽出墙壁上一把用作摆设的横刀,刀鞘仍挂在墙上,刀刃却已经割开了面前暗卫的喉管,而后面那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疾呼尚在喉中,就已被身后的都啰耶开刃见血。
第三人刚刚拔出刀,被都啰耶一刀斜砍架住,下一刻光渡刀至,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光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那布料的油面不吸水,他轻易弹落了上面的血珠,又拿了张帕子擦掉了手上的血,放下刀走了出去。
光渡进宫的路上,遇到了一支吹着唢呐、抬着花轿的队伍。
天色已晚,而此时的街上这支张灯结彩、人数庞大的送亲队伍,在中兴府街头无疑是异常瞩目的。
正妻白日迎亲,妾便只能晚上进门,这还是求过皇上恩典的,才能用上这样的规格。
这支迎亲队中的车队和陪嫁,便足足有百余人,队伍拉得很长,在街上走过任谁都无法忽视,更遑论队伍中无论男女,都各个肩佩红花,身形利落,精神十足。
百姓们纷纷驻足,在街边、房中探头观看,这样的排场,怕是这一辈子也见不着第二回。
光渡避入背光的一侧,都啰耶与他并辔而行,替光渡挡住旁人的目光,错开一段距离,但仍与迎亲队伍同路同向而行。
沿路行人的议论和交谈,也尽入耳中。
“哟呵!小宋娘子今个出嫁?瞧瞧这场面,好大的排场啊!光这嫁妆就拉出来十几辆马车啊!”
“虽是做妾,可那白将军是求了皇帝的恩典,想必是真心疼爱,再看着如今的排场,怕是也不比正妻差上什么了。”
人群一阵耸动。
“快看那边骑白马的……新郎官模样好俊啊!”
“不对啊,我听说白将军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在家里养着,这才几天啊,就能下地骑马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是小白大人来代兄迎亲,白将军的弟弟可也是一表人才……看到没?那位就是小白大人,也是封了武职的,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呢。”
光渡也看到远处的白兆丰。
白兆丰骑着一匹雪白的高马由远及近而来,俊秀英挺的身姿映入眼帘,今夜代兄迎亲,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穿了一套进宫当值的侍卫服,青年身姿潇洒英朗,十分出彩,肩甲缠上了两朵红色绢花,红色绸带飘飘摇摇,在膀臂两侧若隐若现,配上如今场合,竟格外应景。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兆丰的目光落在光渡身上,在两人目光交汇,白兆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眼。
小宋娘子的送亲队的一百多人拿出篮子,开始满街发糖、发点心,声势浩大。
如此一来,“贺小宋娘子成婚大喜!”之类的恭贺之词不绝于耳,完美遮住了另一条街上人群的动静。
不远处那条街上,正有人无声穿行。
他们手中的刀已被用烟熏黑,正是细玉氏豢养在城中各处的家兵,隔壁街道的喜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的汇合不引人注意,行动也更加隐秘。
他们手臂上缠着黑色的布带,在空中被风灌呼呼作响。
而一街之隔,人人肩佩红花,红色的丝带轻轻垂下,随风柔和飘荡。
备受瞩目的花轿队伍,终于在锣鼓齐奏中抵达了白府。
白兆睿在摔断腿后,刻意将这一场婚宴办得更奢华了几分,借此展示他并未因意外受伤而失去皇帝的宠信,也是借机炫耀白府的权势。
实际上,白兆睿已经感到了皇帝的冷淡,于是,他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外证明他并未失宠。
他这一摔之后,皇帝虽然温言宽慰他好好养伤,但这段时日却没什么赏赐,反而是白兆丰频繁进出皇宫,甚至皇帝都亲口吩咐过,让白兆丰代替他去巡视城外驻军。
一些敏锐的朝中人,已经感受到皇帝对白兆睿态度的转变,在白兆睿城郊之战失利、坠马摔伤后,皇帝似乎对他颇为失望,转而器重起他的庶出弟弟。
虽说嫡庶有别,可是当庶弟能力太过突出,又备受皇帝喜爱时,人们的视线,就难免会转移到白兆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