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位新婚夫君,不仅脚力好、脚程快,手上的动作也很快,做什么都干脆利落。
“周劲,你弄慢点,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周劲揉面很快,揪面团也很快,付东缘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动的,一朵圆润生动的梅花就出现在案板上。
付东缘想看,周劲就放慢速度弄了几片。付东缘瞧清楚了,夸道:“你是第一次弄吗?弄得真好。这梅花漂亮得我都舍不得下嘴吃了。”
周劲揉捏花瓣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停顿,耳根微微地红了。
确实是第一次做。没进县城,没去付家酒楼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汤饼是什么。农家不吃这个,也舍不得用白面做吃食,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用两顿饭的时间在这一片一片地按压,一片一片地揉捏成型。
做起来并不难,周劲去后厨学一次就会了,就是要耐心。
在后娘陈翠蓉的家里,餐食一时半刻没上桌就会被打骂,不管弄成什么样,能吃就行。
在新婚的夫郎面前,周劲不敢那么急,岳父交代说,哥儿喜欢精致的东西,又有些洁癖,很多东西要讲究。
周劲不怕讲究,只要是缘哥儿喜欢的,他就都能弄。
“要不要先去饭桌前坐着?”汤饼已经放入锅中煮了,很快就好,水煎的药也由武火转为了文火,再煎一会儿就可以倒出来浸汤饼了。周劲怕付东缘站久了腿不舒服,想让他去凳子上坐着歇息。
付东缘看来看去,只看到了自己的药和晚餐,不见周劲的,问:“你晚上吃什么?”
周劲早上用杂粮做了馒头,留了两个给中午,但中午没吃,晚饭也就有了着落,一会儿贴在锅沿热一下就能吃。
中药版的汤饼出锅。这是靠谱郎中教的吃法,既能治病,又不会伤胃。
加了葱根、生姜和红糖的缘故,这药喝起来甜甜辣辣的,缘哥儿自小身体不好,看过许多大夫也搜罗过许多药方,这味药在他喝过那些的药里,绝对算是好喝的,因而身体上接受得很愉悦,再泡上这些被煮得滑溜又长得讨喜的汤饼,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付东缘低头吃了几个,抬头时发现两个被煎得金黄酥脆的蛋不知何时被摆在了自己面前。视线再抬高些,看向对面垂着视线默默啃馒头的人,以盘子离两人最近的距离来算,这两颗蛋大概率都是给他的。
付东缘身随心动,拿了勺子与筷子,上下夹住一颗蛋往周劲那头送。
周劲正在喝汤,这面汤就是刚才煮汤饼剩下的水,被他舀来了配黑黑黏黏的杂粮馒头。
坐在对面的哥儿手伸得老长要给他送煎蛋时,周劲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不甚惶恐,一手移开汤碗,一手扣住装有馒头的粗瓷碗,将它带离了桌面。
“我们一人一个。”胳膊伸得老长的付东缘说。
“两个都是给你的。”周劲回望着面容白净的哥儿道。
“我吃不了这么多,”付东缘俊秀的眉皱起,“我还要留着肚子喝药。”
周劲:“这是给你补身子的。”
周劲家*没养鸡,自然也没有蛋,这蛋也是岳父给的。周劲都盘算好了,一天给哥儿吃两个,吃见底之后,刚好春耕结束,他去买几只鸡崽回来,养着,等能下蛋了,给哥儿续上。
中间断的这几个月,他会去给人做帮工,用帮工的钱给哥儿买蛋吃。
在周劲脑袋里,盘算好了的东西就是死,结果付东缘来了一句:“这个家不仅我要补身子,你也要补。”
周劲愣了一愣,剑眉下的睫毛扑闪,透着不解。他的身体好着呢,为什么要补?
付东缘说:“你现在不到十七,还在长身体,要多吃才能长个儿。”
河源村普遍的少年身高是一米七到一米八,周劲被后娘磋磨,常年饥一顿饱一顿,没到骨瘦如柴的地步,但比同龄人消瘦不少,个子也比同龄人矮上一截。
现在年纪小,还能长,当然要多吃些。
付东缘前世活到二十二,身高常年保持在一七五左右,上学时嫌自己矮就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医生告诉他,他错过了发育的年龄,骨骺线已经闭合,长不高了。
这次穿来,缘哥儿与他同龄,连生日也是同一天,想长高也没法。
但周劲不一样,他还小,有继续发育的机会。现在不多吃些,像他一样过了十八岁再想挽回,就难了,所以付东缘很坚定地把这个蛋送到周劲碗里。
周劲小麦色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身子往后移得更厉害,嘴上道:“我不需要长个儿。”
付东缘坚持:“你不长个怎么做人家夫君?”
他和周劲站一起,他还比周劲高两公分。
周劲后移的身子定住了,看着缘哥儿筷子底下的鸡蛋,犹豫不决。
付东缘知道这话对周劲有用。
这两天在县城里,他都是用这样的话来刺激周劲多吃东西。
这人好像习惯把好吃的、想吃的东西让出去了。明明桌上有那么多吃的,他却只将肚子装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空着,就饿着。
“你要这么想,吃饱了,长个儿了,力气更大了,就可以赚更多的钱。多赚的钱不就可以把这一个鸡蛋的空缺补上?不亏也不浪费。”
周劲慢慢将碗放回桌面,脑袋想的是哥儿前头的那句话。
付东缘赶紧把煎蛋舀给他,还趁机从手边的碗里舀了些没浸入药汁的汤饼给他。
碗里的吃食越堆越多,周劲回过神来以后,赶紧叫停,说:“我、我够了。”
付东缘不再给他添,喜滋滋地将自己碗里的吃食吃完,又把药喝得一滴不剩。
吃饭时,外头就在下雨。
雨落在横屋顶头的杉树皮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劲本想趁雨小,把割来的草叶切一切,担到屋子后面的秧塘里,踩入泥中弄成青肥。
但雨越下越大,天被乌云遮着,很快就黑了,什么活也干不成,周劲只能在屋里待着。
在村子里,夜间会点蜡烛或松油照明,但多数人家舍不得用,天黑以后便不再劳作,早早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