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佐久早看她太忙,主动屈尊降贵愿意给北原讲讲题结果还被嫌弃了,他都没有嫌弃他,这小子竟然先告状起来了。
“我来吧,圣臣。”七濑和音接过他手中的复习题,转而看向北原。
佐久早圣臣烦躁得不行,像囿于沙漠迷宫只能来回打转的行者那般,却偏偏嘴唇干涸说不出话来,喉咙深处倔强地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呵。这两个小傻子这个不会那个不会平时得过且过,等到考前才急忙缠着和音临时抱佛脚,忙到她连喝点水的时间都没有。一遍不懂得讲两遍三遍,她原本清澈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枯萎的喑意。
七濑和音话音一顿,感觉自己的唇角有一片温凉。她的视线余光先是注意到了被递到嘴边的水杯。旋即循着搭在杯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到腕骨,再往上。
对这个人她似乎从不吝啬自己的表情,她浅浅扯开一点笑,本欲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接,却在与佐久早圣臣视线相接时愣了一下。
她垂下眼,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点水,浅色的唇瓣被水份晕染开一抹红色,如晨间玫瑰上未及消逝的一点清露。
刚刚他的那个眼神,仿佛有着足以带人沉入海底的重量,不知道为何,七濑有一种他不会放弃的直觉。
当一个人的直觉已经强烈到像是放了一大群鹿在心里那三分地踢踏如雷时,最好是听从自己的第一想法。
在这种氛围下北原还敢出声是小泽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臭脸洁癖生人勿近的前辈给七濑前辈喂水喝有什么不对的。
后来其实小泽问过,那时的他们都已经长大,年少时觉得不好意思羞于宣口的事情都化作追忆往昔时的感慨,北原将口中的烤肉囫囵咬完吞下,努力地去回想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啊?就觉得……如果是他们两个的话,一点都不奇怪啊。”
为了把两个七濑区分开来,他们高一生一般都会这么叫——“七濑学姐,”北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蚊香状,生无可恋地把题本推了过去,看着她,“夏目漱石说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
七濑和音怔了一下,对上他深棕色的眼瞳。但同样的错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她不会再自作多情觉得这孩子对自己有意思,再联想到他国语小测卷面上「17分」的刺眼字样,她有充分理由可以相信——北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几乎可以算中学生文学常识的答案。
以上的思考过程在现实中其实只过了两秒。
七濑和音:“是:我喜欢……”
水杯被哐当一声打翻,侧倒下来骨碌滚了几圈,倾翻的水漫成一片顺着桌面纹理,想过拼命努力克制却还是无能为力地淌下,就像少年无法掩盖的心事,沤湿了躲闪不及的一片衣角。
他站起身来,“和音。”
眸光沉沉,“帮我个忙。”
即便不明所以,但依旧选择相信。
七濑和音跟着他经过了北原家的洗手间,路过了挂着全家福的客厅,落定在敞开了窗户的阳台前。
那天黄昏的夕阳壮阔炫丽,天空的浅紫和浅蓝混合在橙红色当中像搅拌不开的颜料。树枝被早先阳光的热度熨烫地留有余温,矮树上结出红色的小圆果,隐约散发出尚且酸涩的果香味,氤氲在后来的回忆中变成了青涩芬芳。
他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想要通过眼睛的窗户直直望进去找寻些什么。
“你刚刚要回答他什么?”
她几乎差点就要条件反射说出来了。
“夏目漱石把我喜欢你翻译作今晚月色真美……”他低沉下来的音色带着一点暗哑,将每个字都变得极其缱绻,他呼出来的气息混合在风里,拂过她的脸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极其厉害,引起的一阵战栗侵袭了她的身体,从脚后跟到每一根发丝,每一根血管都被什么东西填满,以至于她伸出去的、拿着手帕的手都在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每一根手指头上都像黏连着细腻透明的蛛网,轻盈而温柔,却令人无法挣脱。
和音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略微垂落的手被人用更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不许她轻易逃脱,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触及灵魂的颤抖太厉害了,她想,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声线也在轻轻发抖着。却没有办法将视线从他眼中移开。
“那我也喜欢你要怎么说?”
风吹过细叶,有簌簌的轻响。
她启唇,轻吸了一口气,全身因为盈满而停滞堵塞的东西终于开始随着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不是。
她听见自己说——“风也温柔。”
太阳还固执地露出半个身子趴在山头上,橘色的颜料浓墨重彩地遗落在人间。
而现在明明没有月亮。
他唇齿间颤抖着发出这样的声音:“月色真美。”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勾住将她裹住且由于过大而触到自己掌心的指尖。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为了给足了他思考和拒绝的时间。
她偏过头,将右耳贴在了他的胸膛处,喃喃细说:“风也温柔。”
【??作者有话说】
中途来办公室交东西却不小心目睹了这两个人光天化日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就敢在桌下勾小手手的路人同学,恨不得自戳双目七濑前辈,你妹,没了古森同学,你弟,人设崩了
发现日本高中古文里竟然还有爱莲说和论语这些,之前查了一下他们的高考卷发现近两年的汉语试题分值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