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一天,我们把鬼子都杀光了,我们把同胞和牺牲者的尸体都安葬了,到那时候,才是我们的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明白吗?”
“所以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要活到那一天。因为——”
卫严顿了顿,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一天还能剩下多少人。
“也许那时候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少年少女,全都死了……所以你一定要活着,要用你的笔告诉我们的孩子,这片土地发生过什么,热爱过什么,埋葬过什么。”
韩雁终于哭了起来:
“不会全都死了的……”
“我希望不会。但我们必须做这样的准备。因为侵略者都是你退一步它进三步的豺狼,我们必须有和它们拼命到最后一个人的决心,那些畜生才会怕!我们的孩子才有机会活着!”
韩雁越过卫严瘦削得吓人,却挺直得如同孤峰的肩膀,越过他身后越来越大的纷扬的皑皑的雪,看向女子中学围墙之外。
这短短的围墙,遮挡住了无数的饿殍遍野,惨无人道的暴行,侵略者血迹斑斑的刀枪,来不及阖上的男男女女的眼,来不及冷却的身躯里的热血,哭泣的母亲和孩子……
以及,无数,明知自已是送死,却还为着这片土地的一个微渺的未来,而展颜就义的英魂。
她哭出了声:
“会有那天吗……”
“会有的。”
卫严这一次回答得非常坚定,
“也许后天,我们杀了伊藤山治,战争就结束了。”
他笑了笑,
“也许我们失败了——那就等到明年。或者,五年后,十年后,一百年后……没有关系,不管多久,总会有那一天的。”
“只要有你,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国家不会亡的,因为孩子们会记得他们是谁,我们是谁。”
韩雁哭着摇头:
“不是我这样的人,是你,是你们这样的……”
卫严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却把她白皙的脸擦出两道灰痕。
“那就——“我们”这样的人。”
围墙外,突兀地响起两声敲击墙壁的声音,卫严知道时间到了。
他跃上围墙之前,最后一次回头,大雪中,他对那少女笑了笑,轻轻说:
“走了。”
那一年韩雁十五岁。
四十五年之后,韩雁才在京市档案馆偶然看到那一条烈士记录。
卫严,京市人,牺牲于1944年12月22日,在刺杀伊藤山治失败后,被乱枪打死。
年仅十九岁。
他牺牲的那一天,韩雁对他来说还是个小妹妹。但死亡定格了他的,他们的,无数的青春。
隔着数十年沧桑岁月,六十岁的“韩雁奶奶”,看到那些记录,意识到,十九岁的他,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孩子”了。
他那时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