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优,宫侑把从初次相遇再到最后分别一点一点细碎地回忆,也几乎找不出一件对得起对方的事。
对,一件也没有过。
他和宫治之间好算,他要是吃了宫治的布丁,宫治和他打一架第二天会直接把他的午饭也吃了。他要是偷摸把值日生的名字从自己改成他,害得他迟到被老师罚,他就得把自己桌子掀了在教室里上演一出兄弟反目成仇。
在他和同胞兄弟相处的很多年里,都养成了坑对方一把不道歉也没关系。因为对方肯定会坑回来的思维模式,以至于他高中时期对于那种随手就能做的恶作剧,真的没有丝毫歉意。
而且基本上,就算是普通人,普通同学,被他恶作剧也都会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那个柊生优,宫侑打从见到她第一天开始,她就不生气。
人怎么能不生气?肯定会生气,肯定会有害怕的东西,害怕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就有办法好好玩一通。
当然现在让宫侑自己说,他也得承认,高中时候,他就是挺欠的。
但是哪个男高中生没有这个时期!
宫侑曾经高喊这句话为自己辩解,结果只得了宫治一个嘲弄的笑和一个白眼。
他和小优之间几乎没办法算,从他在开学典礼上闲的没事干把拖鞋踢到人家脚底下开始,他就是这场小到称呼为同学间玩闹,大到有点校园霸凌发展趋势的主导者。
他自认为对得起所有人,但是真的对不起小优。
窗户外面蝉鸣四起,嘶声裂肺地声音叫得宫侑更加烦闷,好像无数个人站在窗外谴责着他这六年里,无法忘记也不允许自己忘记的过错。
他翻身下床,迅速从床下摸出来一个箱子。
箱子上面满是尘土,看起来有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宫侑带着它从学校宿舍回到家里,又从家里带到黑狼宿舍,最后他租了公寓,自己一个人搬进来,这箱子就又陪他到了这。
他只在18岁高中毕业那年打开过一次,后来即使想打开,也根本没这个勇气,这里面装着一颗破碎的他无从下手修补的心。更何况这颗心,还是他一点点给人敲碎的。
和今天一样,高三的一个夏天,酷暑难耐,稻荷崎高校的排球部又加入了许多新部员,之前体育馆外的那片柜子,有几个年久失修,不知道锁锈了多少年。但是人多起来就必须都利用起来,高中生们自己借来点工具,开始撬柜子。
宫侑当时正在吃冰棍,就是那种甜水冻起来的,经理晒得昏昏沉沉,宫治站在旁边给她挡着太阳。因为太热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只有撬柜子的声音嘎吱嘎吱。要不是大白天,颇有几分小偷团体作案的架势。
但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勤勤恳恳撬柜子的几个人却停了,他们是一下子愣住的,接着都转过头来望向经理,有点不知所措地叫她过去看看。
宫侑不屑地吐掉冰棍棒,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让自己去看反而叫经理。
然后经理也转过头,语气带着这个夏天里绝对不该出现的凉意,她说:“宫同学,恭喜你。”
宫侑被吓得后退两步,后知后觉有点丢人。于是又挺直了腰背,咳嗽一声,嘟囔着什么啊,用那种他惯用的态度走上前,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家伙都奇怪地看着他。
其实如果让现在的宫侑再去回想,他一下子就会想起来经理已经很久没叫过自己宫同学,而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粉丝,他的同班同学以外,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
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刻,宫侑觉得自己身上那层热汗瞬间蒸发干净,接着冒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是因为冰棍还是什么,他的牙齿轻微地磕在一起,有一段被他扔在记忆深处,刻意忽略却怎么也忘不掉的画面像过电影一样在自己脑袋里重演。
他不受控制地冲上前,抓起柜子里的东西瞪大眼睛,最不想看到可也是最想看到的名字出现了。
两年前被他泼了一桶水转学的柊生优,她写名字时每个比划都十分锋利。要是只见过她的字,也许会误以为她是个男的,宫侑对这三个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分钟,最终被判以死刑一样恍惚了一下。
他突然知道这些是什么了,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也不该是在这个场景下发现这些东西。如果让他选,他可能还会选择这辈子都别见到它们,可这是现实,这是他手能抓住的东西,那些信封有些因为雨水落入柜子里,褶皱起来,宫侑想把它们全部一把抓出起来。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封一封地重叠拿在手里。
再往前倒两年,现如今的稻荷崎经理,当然她那个时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优的邻座同学,曾对他说过:“她说她给你写了信。”
在那时,他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寻找所谓的信,他认为自己只是好奇,只是想知道对方到底会骂一些什么,他确信如果真的有那封信,必然是狠狠骂了他,可惜都是无用功,他感觉自己翻遍了稻荷崎,也没找到什么信。
所以一度,他认为这是小优为了报复自己留下来的一个恶作剧。
就像他曾经那样做的一样。
但他忘了,小优从来没对他撒过谎。
等他翘掉了当天的训练,抱着这堆烫手山芋一样的信回到宿舍,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地快速拆开一封时,他意识一件事。
从那一秒开始,他彻底无法找任何借口去填补当时涌上来的愧疚,或者说他内心里名为愧疚的堤坝。因为这些信揭开的那些所谓他不知道的真相,彻底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