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是了。
我空占有着一副人类的皮囊,却不了解人类的情感,所以会被轻而易举的抛弃。
墨汁从指尖滴下,从他的身体开始向外蔓延,变成小溪、变成江水、变成汪洋,安隐就这样沉了下去。万物都变成了黑色,他和所有的黑色融为一体,也和万物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里是世界,哪里是自己,这里没有尽头、没有光亮、没有声音。
安隐慢慢闭上了眼睛。
“轰——”
一股热浪袭来,安隐被推动了一下,黑色的湖水泛起一圈涟漪。好热,好热!变成白纸的安隐发现自己燃烧了起来,从纸张的一角开始,火焰快速吞噬着他的身体。火光里,安隐看见自己躺在12区的废品处厂,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苍蝇飞在脸上,焦黄的尘土和泥沙慢慢掩埋着他。
我一直在这里吗?我从来没有离开吗?一切……一切都是幻觉吗?是这样吗?安隐苦笑一声。
突然,胸口痛了一下。胸腔里,内核发出荧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好像心脏在跳动。安隐很快被火焰吞噬掉,黑暗里,他再也没有了躯壳,只有荧蓝色的棱锥状内核在闪着光。
染着火光的灰烬围绕内核飘荡起来,不知哪里而来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传说里的天神繁蒂在唱歌,那歌声飘渺动听,驱散了所有黑暗。
风从天边吹来。
转眼,安隐站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绮歌山云环雾绕,淘晶河映出他的倒影,倒影却不是他自己,是一个陌生的人类孩子。
安隐睁大了双眼,抚摸自己的脸庞,河水里倒影却露出一个微笑,说:“去找你的主人啊。”
主人?
安隐想告诉倒影,我没有主人,我是联盟里的“流浪者”,不会有人要我了。
“你看那边。”
风吹过水面,倒影不见了,吹来一片又一片染着火光的灰烬,盘旋在安隐身边,灰烬散去,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晶体休眠舱。
安隐呼吸急促起来,他向休眠舱走去,他走过的地方长出一株又一株的紫罗兰,他奔跑起来,衣物化为轻盈的白袍,腰间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声响,随着响声,世间的一切开始变化,地面变成一块透明的镜子,镜子里又出现了人类孩子的倒影,告诉他:“你要快一点”。
休眠舱变成了一颗巨大的梭蟹晶,万物开始坍塌,发出玻璃破碎的巨响。
安隐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触碰到梭蟹晶的那一刻,他看清了里面人的脸。
“阿珂嘉——”
“砰!”镜子碎裂了,倒影消失了。
安隐抱着阿珂嘉坠落,这是他最珍贵的宝石。风吹起安隐的头发,安隐看见了高高的莫斯卡托山,还有山上洁白的白塔教堂,一声嘹亮的鸟鸣穿透云层,黑背鸥从他身边飞过。
“终有一天,你会和那些黑背鸥一样,自由飞翔在联盟的每一处。”
“安隐!”
阳光从天窗直泻而下,烫得安隐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洛沉满脸焦急,看他醒来松了一口气。
安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气流冲击到嗓子的瞬间,好像有千万根绵密的针在刺他的喉咙,同时伴随着千万根蜡烛在不停灼烧他的舌根。
“不要着急说话,你那天强行取下语音控制器,喉咙受伤了。”洛沉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水,递给过来。
水流的滋润让喉咙的灼烧感好了不少,“我们在哪里?”安隐听见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好像鸭子在叫……
“还在8区。”
还在8区?安隐皱起眉“珀斯没有来接应?”
洛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安隐,“你做梦了?”
“什么?”安隐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安隐真的不知道,芯人也会做梦吗?连和人类一样的脑子都没有,也会做梦吗?
“我意识到自己拥有人类思想的那天,也做梦了。”洛沉看向安隐,“那天珀斯告诉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以为他想和我建立主仆关系。珀斯说这世间除了主仆联结,还有很多联结,亲人间的血缘联结,朋友间的友情联结,恋人间的爱情联结,正是这些关系,构成了庞大的人类社会。他问我只想体验所谓的主仆关系吗?一种专门限制芯人的关系,戴上项圈,毫无自尊去做人类的宠物,不想去体验别的生活吗?”
安隐没想到洛沉和他说这些,联想起之前洛沉对他说的话,“所以你说,你不想要主人……”
“对!阿隐,你没觉得很不公平吗?我们和人类区别在哪里?你我走在街上,谁能一眼看出我们是芯人?人类制造我们,却又不让我们和他们过于相像,一旦拥有了智慧,就要把我们销毁?他们统治着世界,现在还想凌驾于灵魂。”
安隐低下头,捏了捏手,“他们,他们只是害怕……”
“是啊,所以订了无数条规则来限制芯人,但是又有什么用?”
“那……那你体验到了吗?洛沉,除了主仆关系以外的人类关系?”
安隐以为洛沉会说珀斯,但洛沉退了几步,坐在沙发上,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阴影处。
“我可能永远体会不到了,阿隐,那些关系……”洛沉好像有些苦恼,“人类都是以爱为名的关系,阿隐,你懂什么是爱吗?”
安隐摇摇头。
爱?从没听过,人类和芯人之间会有“爱”这种关系吗?
“我不懂,你和珀斯之间,是爱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