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所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秦关永远都记得。
他站在草坪中央,远远地看着岳父脸色郑重地和徐如意说话,他从未见过岳父那样郑重认真的表情——
但,风大,孩子的吵闹声刺耳,秦关什么都听不见。
越是听不见,他的心越慌。
岳父是和徐如意摊牌了吗?他把出轨的事告诉徐如意了?就今天?跳过他秦关,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岳父是做好了什么打算吗?是要劝女儿离婚?
徐如意,徐如意看着柔弱,但对感情一向是极有主见的——当初她选自已,岳父母一开始那样强烈的不同意,但终究没有人能拗得过她。
如果她知道自已出轨?
秦关只觉得口干,呼吸急促,身体中的氧气似乎被这白花花的太阳晒干,蒸发,他的脑子都在渐渐空白。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女儿不高兴了,噘着嘴,“别人的风筝都飞起来了!你怎么停了?爸爸!”
女儿的话仿佛隔得很远很远,似乎有一座山那么远,高山,小时候住的那种高山。
这惊惶的让人害怕到失去思想失去理智的一幕,何其熟悉。
就像从前——
疯子娘出院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她的头发全被剃光,纱布拆掉后,光溜溜的脑袋上横着一道难看的疤。
因为肋骨被踢断,尚未完全愈合,她回家后大多时间也只能躺着,偶尔起来行走,都是佝偻着腰,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日子倒不用太担心,村里送来了一些救济品,好心的邻居送了米油菜,资助人留了一些钱,还给疯子娘买了补品。
照顾的工作,当然只能是秦关做,酒鬼爹的那点肤浅的内疚七早八早就消散了,村里人一走,他就倒头继续喝自已的酒,看都不看疯子娘一眼。
秦关乐意照顾——从在医院表演开始,他就收获了一众好评,每个见到的人都夸他怜惜他心疼他,这些夸赞和怜惜仿佛给他的身体注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亢奋,激动,振作,不知疲倦地继续表演。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发现疯子娘也变了。
其实,从在医院睁开眼睛的时候起,秦关就察觉疯子娘不太一样了——她从前浑浊茫然的双眼变得彻底无光,无生机,无情绪,那双眼机械地眨着,仿佛只是在证明自已是个活物。
她不喊痛,不索要吃,再也不哼她那些夹杂不清的小曲,她终日里什么都不做,不说,不动,饭来就张口,要上厕所就自已走过去,吃饱了就躺下睡,睡醒了继续这般无表情无情绪木偶一样地活着。
她就像……就像一个脑子里空空如也、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的痴呆。
是不是酒鬼爹把她的脑袋彻底踢坏了?
医生没有说,秦关也不敢问。
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只能做小孩该做的事,精心照顾,带她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