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文追出去,发现姜昙站在墙角,一手扶撑墙,低头干呕。
和姜昙同住几个月,杨修文知道,每次恐
慌或害怕之时,姜昙就会这样,不过这一次倒是格外严重。
杨修文宽慰他:“姜小相公,衙门里的人都去追了,重犯跑不了多远,你不必太担心。”
姜昙呕不出来什么。
他这几日没怎么吃过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刺激得胃部不住痉挛。
许久之后,姜昙终于平静下来:“不是中邪,而是五石散。”
“什么?”
五石散,药性燥热。服之全身发热,眼前可见诡异奇象。
脚下积雪化成水,悄悄洇湿鞋面,一点点爬上来。
“曹二壮吃的,不是寻常的五石散,而是被特意调制过的。此药如毒,服之可见天下最悲事、惨事、恐事、怖事……最终精神崩溃,衰弱而死。”
“二壮憨厚老实,肯定不会吃那害人的东西……”杨修文细思惊道:“定是有人逼他吃的!”
“在狱卒的眼皮底下凿洞出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曹二壮是衙门里最死板之人,竟能在他身上得手……重犯在衙门里定有帮手。”
杨修文骇了一跳:“我这就去告诉刘大人!”
姜昙摇头:“没用的,他有本事逃出去,就有本事躲起来,让谁也抓不住。”
冰天雪地站了这么久,杨修文呼出的都是冷气,姜昙却突然冒出汗来。
杨修文说:“姜小相公,你、你怎么会那么清楚,那什么散的药性,你该不会……”
姜昙抖着手擦了把汗:
“因为,我也吃了。”
姜昙重重撞在桌角。
案上的卷宗滚下来,砸到墙角的猫,猫儿跑上窗台,幽幽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地上翻滚的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头大汗,头发散了一地,额头几缕湿漉漉地粘作一团。
猫儿叫了一声。
姜昙蓦地睁眼看去,双目血红一片。
宋庸看不起吟诗作赋的秀才,却惯爱附庸风雅。
似毒的药,被他做成了截然相反的两味。
一味取名一晌贪欢,梦中看到人间至乐,宋庸最爱混在酒中服下。
另一味取名魑魅魍魉,曹二壮吃过的,梦中是人间地狱。
而姜昙,两味都吃过。
一片血色中,忽见一轮皎洁圆月。
圆月之下,娘亲在院子里摇扇,姜昙伏在娘亲膝上昏昏欲睡。
“别总跟你爹犟,他有苦衷的。老家的表妹遭人欺负,换了我,也会把她们孤儿寡母接到身边照顾。”
姜昙捂住耳朵,不想听。
娘亲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性子,倒像我娘家一个亲戚,他住在吴江,不过老家的人都死光了,他应该还在那……”
姜昙眨了下眼,又看到一盏微弱的烛火。
刚到吴江的那天晚上,刘仲青趁他睡着,进来给他缝衣裳。他其实根本没有睡,而是哭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