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笑的?
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到脸上,季夏挽好袖子,侧跨一步跟他保持距离,将剩余碗筷洗干净,又往大锅灶里添了满满一锅水,坐到后头生火。
火光印照脸颊,烘地那双藏在睫毛下的眼睛亮闪闪,好似在发光。
黎行拄拐慢慢走着,偶尔瞟两眼灶膛后的人,轻咳一声开口:“村里热闹么?”
“大家都去帮忙了,和城里不能比,放在这种小地方算很热闹了。”季夏有一答一。
往灶膛添两根柴火,似想到什么,跃动火光的眼睛再次垂下去,多了些话:“那户人家,丈夫几年前就病了,完全是数着日子过活……这样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给活着的人能留下什么?”
往后漫长岁月里又只剩下那一个人。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回来时,黎行就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撑着拐杖靠近灶膛,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非要说留下什么,大概就只有回忆吧。不管是好的坏的,回忆的时候就是想起他的时候。”
“不觉得痛苦么?”季夏难得接他的话。
“如果是痛苦的回忆当然只能带来痛苦。”黎行借着烘手再次靠近,“但我觉得,回忆里不仅仅只有痛苦,还有美好的过去。退一步来说,就算只剩痛苦,那也该往前看,不是谁离了谁就真的活不下去,日子依旧继续。”
季夏望向他那头半白的发,心说:这话真是没有一点说服力。
他要是真如自己说的那样豁达,也不会这样了。
季夏及时终止这个话题,烧开水倒一半进木桶,另添些凉水拎进房间。
打湿两块毛巾,一块给他自己擦身前,另一块碍于他左手还伤着,给他擦后背。
往常道观里还有其他人在,擦背不过一件寻常小事,今天许是两人独处,屋内热气缭绕,温度也好似跟着升高几度。
黎行单手擦完胸前,低头一看,赶在人转过来前将毛巾搭在大腿上。
万幸季夏没看见,不然指不定怎么骂他了。
山下法事一连七日,季夏每天早出晚归,总会带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回来。
留一部分过年,剩下的全都给黎行,饭桌上也不再继续沉默,偶尔会说两句村里的事。
老道士给看了风水宝地,几日后葬上山,到时候会绕到道观参拜。
“你若嫌吵,就待在房间里,他们不会进去的。”季夏提前说明。
老道士没有瞒着村民,大家都知道道观里来了个养病的人,虽也会好奇问东问西,却不会擅自叨扰。
黎行边应好,边将蔬菜沙拉里的番茄挑出来给他。
给了番茄,季夏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很多,晚上擦背也更加卖力。
微凉的指腹不时划过脊背,酥酥麻麻,引得黎行全身颤栗,身前就算盖着毛巾也快挡不住了。
他对季夏的欲望与日俱增。
“还有几天过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去村里买……”季夏忽然从他身后转过来,余光先扫到他的异样。
黎行捂地更紧了,开口成了结巴,“我,我没什么,没什么要买的,你,你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