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费奥多尔和果戈里来到这里。
他们身边是无数个在白天温驯垂着头,向奥列格寒暄问好的家伙,褪去了坚韧明媚的外皮,露出黑乎乎的内里。
亚科夫想要质问他们:「老师」会宽恕我,你们又凭什么来对我进行审判!
“他为律贼,我为素卡;他宽恕,我审判;他说自己不是监狱长……”费奥多尔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轻轻搭在对方头顶。
他轻轻地抛下了一剂重雷:“他当然不是,因为在他拒绝之后,新的监狱长是我。”
当手指贴上亚科夫头顶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双眼瞠得极大,不甘和怨怼凝固在眼眶中,化为眼泪从脸颊滑下。
“所以你可以向我忏悔。”费奥多尔说,“我听见了,可我不会宽恕。”
他悲悯说:“赠予你的罪,以罚。”
血液从五官溢出,禁锢着亚科夫行为的手扯开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反抗。
石壁将要塞划分为冷热分明的两块,若是站在广场上便能看见这割裂的现状。
二楼壁炉的火光闪烁着。
围坐在火炉旁边的奥列格一边将那些不得已被淘汰的书籍撕开,扔进壁炉中
维持火焰,一边轻声向季阿娜说着什么。
能反映出季阿娜轻松心情的是她全然放松的四肢,和话语里的雀跃。暖光在她没有五官的脸上明暗忽闪。
她听着奥列格的承诺,在心里理解着因为五官被剥夺而丧失依旧的「热泪盈眶」。
一楼则是充斥着冷硬和血色的世界。
每个人都隐没在二楼的余光照不亮的地方,罪与罚不会宽恕,没有任何「罪」的人类在施舍属于他的怜悯。
奥列格将古拉格变成了一个虽然贫瘠但富有生机的地方,而费奥多尔只是站在这里,都像是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掐灭。
——就和是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一样。
白昼不会干涉黑夜,黑夜也不会覆盖白昼。
至少在此刻,他们都代表着明天。
而明天的确到来了,奥列格没有功夫去理清是否少了人,广场上的冰雕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那之前,达尼尔冲进了房间,指着门外,指向更远的地方,语气分不清是急促还是惊恐。
“有人误入古拉格了,就在上次您说影子最清晰的坐标上!”
***
【许多人都会问:「他」凭什么统治古拉格?
若是被律贼们听见,这些卑鄙的嗜血禽兽会以泛着红光的仇恨视线死死盯着你。
若是被素卡们听见,鬣狗般癫狂的告密者会将冒犯者的姓名传递至古拉格的每个角落。
冒犯者会被逼至由红砖和雪泥铺开的广场。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这是监
狱长享受行刑的露天舞台,在「他」来到这里之后,这是我们瞒着「他」忏悔的集会之地。
没人真正动手,我们如同只剩下骨架和眼球的秃鹫,一言不发死守在周围,直到那人的身影代替红砖和雪泥,无人问津的广场落下大雪,带走一切热量,让他成为西伯利亚被封锁边界线的又一根冰桩。
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若是被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少年听见这个问题……
那不是能写在书里的内容。
不如把这个问题缓和一些,这样或许就能拿到答案——「他」是谁?
我,西西伯利亚平原抵御异能战争全境战线上将,将战争驱逐出西伯利亚联邦的战时总指挥官,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在此以灵魂起誓,所述之言绝无半分虚假。
SibLr(塔塔尔语:沉睡之地)没有谎言。
*「他」是沉睡之地唯一拥有两颗心的人,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容。
与战场相离的西伯利亚从不安宁,*上帝和魔鬼在这里搏斗,那战场便存在于人们心中。
曾有人问我为何要和律贼为伍,我怒斥:*我要把这人溺死在厕所里!
我不耻于与任何恶劣的人为伍,不论是律贼、素卡、猴民……我不在乎。
令我感到羞耻的却是这个问题本身。
我并非与律贼为伍。
我与万世传颂之王同行。
————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上将《凛冬追忆》·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