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把清张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米哈伊尔,逃命的机会只有一次,食堂有大量的食物和水,房间里有厚实挡风的被子,费
季卡知道在哪里。带上能撑过这片平原的物资,赶紧离开。”
松本清张语速飞快。
“高尔基不会派人来找你们,即使有,也只是装个样子,他是想放你们走的。离开吧,趁还来得及。”
这一系列变故和转折让米哈伊尔远不如他弟弟那样平静,做好的准备一直在被迫改变,这给他的压力甚至比其他任何困境都要大。
如果离开,那么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能活着,也只是能活着。
那些他等待已久的东西,将「错误」纠正的机会,自己的理想……全部都会被西伯利亚的风雪掩埋。
而命运的尽头还是死亡,这是所有人类都会迎来的结局。
这样的话……逃避有什么意义呢?
费奥多尔对自己哥哥了如指掌。
可他不是生命的捍卫者,也不是米哈伊尔理想的支持者。正如他一直所做的那样,他只是在自己哥哥面临选择的时候,给出一些「意见」。
「你也可以不走。国防部长一死,如果你还在这里,如果你足够坚持,那你还是会被送去莫斯科,这是高尔基也不能阻止的事情,除非他选择杀了你。」
风吹起他的黑发,这个年幼的俄罗斯人身材瘦削,北方民族特有的白皙皮肤因为身体不适而泛红。那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米哈伊尔,兼具沉稳和轻盈,说话的音调带着某种韵律起伏。
松本清张从翻译器上一抬起头就看见了这样的费季卡。
不知为何,
清张联想到了纤细的黑蛇,在夜晚匍匐在树枝上,濡湿鳞片染着浓厚的夜晚气息,眼睛在特定的角度亮着紫光,是宝石会折射出的色泽。
是……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冷血动物。
「而这次主动权在你手上,他已经将事态升级,只要你抵达莫斯科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留给你的空间很大——」
那种奇怪的咬字方式又一次出现了。
「非常大,足矣让你在死去之前实现你的『理想』。」
「……」
松本清张给米哈伊尔指了一条狼狈而不体面的生路,而费奥多尔给米哈伊尔指了一条光辉又雅致的死路。
费季卡就是手持苹果引诱人堕落的魔人——松本清张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男孩的认知。
他深谙自己哥哥的弱点,米哈伊尔绝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连结局都已经点明了,只要他那样做,或许真的能拼搏出一条小径,但小径的尽头注定是早到的死亡。
理想主义者的特点就是:真实的面对自己。
他感兴趣的永远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的意义,作出的决定取决于自身价值观,而不是利弊得失比较。
米哈伊尔在雪里站了会儿,伴随着远处的喧嚷,和此处的宁静,然后缓缓露出了比夜色还柔和的表情。
「我走之后,费季卡,你将怎么生活呢?」
「我有想要观察的『东西』。」费奥多尔的视线逐渐从米哈伊尔身
上移开,「等我弄清楚之后,如果你还没『死去』,我会来莫斯科找你。」
并非错觉,费奥多尔现在正在看着的人是松本清张,他甚至完全不加掩饰,放任清张垂下头去阅读翻译器上的文字。
「我被黑蛇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盯住了。」清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