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想!”周密一时间答不上来,装作怒其不争的模样,威胁道,“你脖子上的玩意儿白长了?你不用它我就拿了去!”
周平低头,不说话了。
他刚到汴京,东西本来就少,两套新衣,一双布鞋,一柄苗刀,再加上周密给的十两银子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周母很是不舍,用了晚饭拉着周平絮絮叨叨地说话,仿佛要送他上战场一样。
“娘,他又不是不会来。”周密无法理解,安慰道。
“你也不数数,我孙儿才住进来多少日子?”周母开始抹泪。
“他住的不远,快马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再说,王府是何等地方,总不会叫他吃苦……”周密劝不住母亲,只好一个劲给周平使眼色,“说,你几天回家一趟。”
周平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六天。”
宋朝每隔五天有一天休沐日,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第二天,周平还是和平时一样早就起了,被周密拎到老夫人房门前磕了头才放出门。
周密把他塞进王府来接人的马车,跨上马并排行驶。
周平撩开窗帘等着,以为周密有话要交代。
快到路口,眼看就要分道了,周密才说了一句:“少说,多做。”
周平愣了愣,点头。
不知是否是巧合,他老爸送他进警校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句,难不成天下的父亲都是这么送儿子出门的吗?
王府和城门在不同方向,等周平回头看时,周密已经不见人影了。
马车走得慢,进府收拾东西又花了不少时间,等周平一切准备妥当被拎着去见赵允让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雍王上朝,府里最大的便是小王爷。周平一边痛骂封建统治压迫平民百姓,一边给赵允让行礼。
宋人常行揖礼,不跪拜,周平最不适应的就是这一点。
双脚微微张开,站稳后鞠躬,眼睛看着脚尖,膝盖必须挺直。低头的程度要让手达到膝盖旁边,不能偏里面。接着伸出双手,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右手四指伸直。
唱喏:“拜见小王爷。”
“你叫什么?”赵允让存心刁难,想要给自己出口恶气,就让他站在饭桌前,看着自己吃。
平白无故(?)被父王骂了一顿,罚去半个月的零食,他怎么能甘心?先是被无视,又是被出卖,他早把周平救过自己性命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周平。”
“大点声,我听不到。”
“周、平!”
赵允让恍然大悟状:“原来你不是聋子,昨天我问你姓名,你为什么不回答?”
“没听见。”周平勉强找到一个理由。
“没听见,”赵允让同声接道,气得眉毛都快要立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哼哼,没想到吧,你会犯到我的手上。”
周平虽不担心自己性命,却因为见识过他诬蔑自己是贼的手段,不敢小看这九岁的小主子。
“我问你话呢!”赵允让用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周平只好如实答了:“没想过。”
赵允让得意,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
“是的。”后悔没把你推进那“无忧洞”里和尸体一块埋喽!周平暗恨。
赵允让眼珠转了转,假咳一声:“那你还敢不敢私底下找我父王告密?”
周平眨眼,隐约猜到赵允让给自己下马威的目的:“没有。”
“你还敢狡辩?”赵允让一拍桌子,不想用力过度把手拍红了,疼得跳起来,猛地甩手。紧接着发现周平在偷看,立刻握拳把手藏到袖子里,虚张声势,“看什么看?!”
“我帮你看看。”周平伸出手来,目光真诚。
赵允让将信将疑,他之前为了瞒过父王耳目教训周平,特意把丫鬟仆人都叫了出去,结果现在没人给他揉伤。赵允让本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刚才就胡乱揉了一阵,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忍不住诱惑,把右手递过给周平,同时恶声恶气的命令:“给小爷好好揉。”
赵允让坐着,周平站着,这样的姿势要周平揉,自己就得抬高手臂,累得慌,就命令他坐下。
——终于离饭桌近了一步。
诡计得逞,周平表面仍然不动声色。
警校里进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校规上写满了‘不许’两个字。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喘气以外所有事情都有规定。刚进校时教官看他特不顺眼,每天都会被呼来喝去,扫落叶清厕所,给学校节约了不少请保洁人员的资金。以至于现在被赵允让指使,周平也没觉得不对,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份工作。
每月四贯钱(注1),比宋朝普通士兵的多了近两倍,而开封公房(注2)的月租才170文,考虑到当时的购买力,周平十一岁的年纪就能活得比现代高薪白领还要滋润了。有钱万事足,被衣食父母说上两句也不算什么,周平心理素质经得起考验,再说,一个养在大宅子里的公子哥说的话总不会比教官难听吧?
想到那沉甸甸的白银,周平有些走神。
“魂归来兮。”赵允让用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平态度良好,加上赵允让本就少年心性,手上不疼了,气消了不少。他觉得周平人呆呆的,好像很好糊弄。只是怕他是父王派来监视自己的,打算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和父王说实话。
招来周平的注意力,赵允让清清嗓子,道:“昨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必须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周平很为难,想和小王爷挑明了说他亲爹另外派了高手暗中保护——顺带监视,但又怕自己的话被人听去,无论赵允让相不相信自己,都被当作挑拨父子关系的小人,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