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恭喜,绣语却如是说,“没什么可喜的。”
可喜,可喜的,砚山活着,孩子也活着,这还不可喜么?
“妾身是来向娘娘谢恩的。”说着绣语让婢女扶着她跪下地。
腹中的孩子没了,但那一封请求大赦的折子仍然有效,砚山免去死罪改为流放西北边陲。
我摇头,“绣语,别叫我娘娘。”
她抿嘴一笑,“可您的确是。”
不愧是太甫门下的绣语大人,做了李夫人以后魄力依然,挥一挥手屋里的侍女便全部退下,走到屏风转角才算是想起我是她们的主儿,这才回头询问我的意思。我点头,众婢退出。
“两位夫人快暖暖手。”青儿送上两个暖炉,一个给我,一个给绣语。
绣语接过暖炉,沉脸斥责道,“掌嘴。两位夫人?怎么说的话。一个贵为少君的正一品夫人,一个是罪臣之妇,能合着说吗?”
“婢子错了。”青儿果真狠刮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垂首站在我身后。
我刚想说什么,绣语便转了话,“娘娘可还记得那只鹰,那只被阿黍一剑劈死的鹰。”
“忘不了。”小瘸脚……
“假如你那时候就已是贵姬娘娘,阿黍她敢吗?”
手一颤,暖炉险些掉落。
“听说你为册封的事大闹中殿,我当时就骂,你怎么还是那么蠢。”
青儿怒道,“夫人,你怎能如此说娘娘……”
绣语昂起下巴,哼道,“我说了,如何,叫你家娘娘砍了我啊。”
李夫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青儿只得颓败退下。
看不惯她嚣张气焰,我撇嘴低语,“等你生完孩子……”
她不屑地瞪眼,像是在说我等着。
有想过,这个兰绣语说话刻薄,又爱对人冷嘲热讽,从前由她看守我的时候整日在耳边聒噪,可是相比温婉有礼的如眉我更喜欢和她待一块儿。为什么呢?也许是她有一双和我相象的眼睛,眸子虽不如我的颜色浅,却也是和常人不一样的褐色。
“不闹了,我今晚又是来劳烦娘娘的。”说话间绣语看了一眼青儿,青儿会意退到帘门之外。
“有关砚山?”不然她也不会说‘又是’。
她点头,“果然,在他被流放之后那些人有所懈怠,被我抓到了些东西。”
“你一直在查这件事?”
“查,怎么不查!师兄虽免于死罪,但我不想他的前程就此毁了,我绝不能让他在西北荒漠做卑贱的苦役!”说到这儿绣语笑了笑,一番往事徐徐道来,“我瞒不了你,我的心给了祈默,师兄却依然是我最亲的人。我虽生在兰家,可父亲子女众多,母亲地位又不高,年幼时常被兄姐欺辱。每当这时候母亲总要我忍,从来没有人替我出头,直到有一天太甫带着师兄出现,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被保护的滋味。那天可威风了,我和他两人连手把七个大孩子全打趴下了,太甫也因此在兰家孩子中选了我做他的弟子。后来我们一起在太甫门下习文学武,只要有人欺负我,砚山师兄总会头一个站出来教训他,那时我就想日后要做他的娘子。”
“啊?”我惊讶出声。
绣语连忙摇头,“师兄从来只当我是他的妹子,你可能也看出来了,他很不喜欢聒嘴的人,中意的是如眉姐那种恬静柔美的女子。”
我点头,好象是。我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他便会很不耐烦地黑下脸,我自认为已是很安静的人,难以想象他能忍受绣语整日在耳边叽里呱啦。此刻我总算能明了绣语对砚山的感情,即便没有男女之情,她对师兄的情分也是不容质疑的。
“瞧我,说到哪儿去了。”绣语拍了下嘴回归正题,“我的人一直奉太甫之命监视‘陈’的动静,半月前属下抓了一个联络探子,我从探子身上所携带的书函上得知了一件事。原来把你的事泄露给齐寇的不是明府的人,齐寇是从‘陈’的手中得来的消息。”
“陈王……”我不确定地问,“你想说祈公子?因为他是陈王世子?”
“当日你在皇都的藏身处只有太甫、少君和我们六人知晓,能从明府刺探出这件事的人除了祈默,我想不出有其他人。”
“可是……”
绣语截断我的话,“你想说我爱他不该怀疑他?不,一件归一件。”
“恩。”太甫的弟子,毕竟不是寻常的女子。“太甫和少君自然排除在外,你们六人之中,谁会是向祈公子泄密的人呢。这是你想说的?”
“娘娘英明。”
我哭笑不得,“你问我,我问谁去?”
“少君。”
“死心吧。”
“娘娘!”
我甩开她的手,冷道,“你既然说内奸在你们六人之中,那么一开始太甫让砚山和如眉查的就是包你在内的其余四人,而今你只要去查查铁将军,阿黍和端木公子三人,很快便会有答案。你要我去问他,他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逮出谋逆者,还会归罪于砚山?”
“你该知道,少君和太甫素有误会,而师兄是太甫最器重的门生弟子……”
“你想说,是你们的少君自各儿泄露这事儿,目的是陷害太甫最器重的弟子以削弱其声势?他堂堂一个少君,要除一个下臣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你也太给你的师兄长脸了。或者你想说,你怕查下去牵连更多的太甫门人,让少君借此事大做文章祸连申屠太甫?我想你多滤了,太甫有今日之势,并不是你们六人助长的吧。六根扇羽全部拔掉,对申屠坚来说也只是小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