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毒死一个人还挺难的。”我随口接了一句。
鲜于大人抿嘴笑道,“一点也不难。”
明明是一张温和的笑脸我却感到了不小的胁迫,不由得随着她点头,“嗯。”
“就如卑职方才所说的,凡是下足分量的东西都有气味和食味,但要觉出混于食膳中的两味并不易,因此娘娘最好不食或少食口味浓烈的食膳。”
“娘娘一向吃得清淡。”负责打理我膳食的悠荷回道。
悠荷说的是,我吃的饭菜一向很清淡,从前菜肴里就没有辣子、花椒、姜蒜之类的重口味调料,有孕以后菜里更是只有盐味,一直吃到现在也是。但明府的御厨就是有那本事,只放盐的东西也能做得美味可口。
和蔼的鲜于大人不同姜师父,第一堂课是真正的基础课,辨别酒里的迷药。
“迷药毒性微弱,药性过后对人几乎无害。这东西也不是随便能用的,若是多了气味儿浓,少了只能当安神之药来使。但和酒混着就大大不同了,药性会比洒在饭菜中猛烈数十倍,只要这么一点点……”说着鲜于大人满上两杯酒,将小指尖大的一点白色粉末洒在其中一杯,然后把两个杯子递于我面前,“娘娘闻一下,看看能不能嗅出不同的味。”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碎步走到悠荷身边耳语,随后悠荷上前道,“鲜于大人,娘娘的午膳备好了,能否……”
我向悠荷投去感激的目光,昨儿什么也没吃,今早又只喝了半碗素粥和两碗水,一碗糖水和一碗参汤,这会儿快要饿晕了。
“不急。”鲜于大人冲悠荷和蔼一笑,来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肩,“午膳迟些吃也无妨,是不是啊小妮子?”
“是……”悠荷低声道。
我呼出一口气,依言端起两杯酒,煞有其事的闻了几次才说道,“是有一些不同。”
“有何不同?”
我支吾道,“我说不好……恩……只觉得酒味有一点点不一样……”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鲜于大人并没有再为难我,而是笑了笑把两杯酒拿回手边,接着见她双手交转酒杯且转得越来越快,快得令一旁的侍从眼花瞳乱。而猜出她用意的我则激动不已,很快就能有饭吃了!她这样考我,不等于是在考鲁班拉锯抡斧嘛,母亲早考过我千万次。
“是这一杯。”我递出有迷药的酒杯。
惊讶之情不意外地出现在鲜于大人的脸上,“娘娘令卑职刮目相看。”
我轻扯了下嘴角起身随悠荷去用膳,可就在快走出门时鲜于大人叫住了我,并指着桌上的酒杯道,“不知这会儿娘娘还能不能闻得出来。”
两个移了位置的酒杯,杯子的花色也全无差异,我只得胡乱说道,“都有。”
“娘娘,你很聪慧。”鲜于大人夸赞着。
我心虚地笑着,既然她看出我在投机取巧,务必会弄两杯一样的来拆穿我,一杯已有迷药,另一杯只要也洒上一点……
“可惜错了,都没有。”
我随她的目光看去,桌下有一滩湿,她把那杯有迷药的酒倒了!
“卑职本想再等一会儿便让您去用膳,但您的不诚实令我很是失望。”
不诚实的惩罚,我又是一整天没东西吃。忍住饥饿下一直闻啊闻、嗅啊嗅,闻得久了鼻子被酒味麻痹,鲜于大人便点燃一种刺鼻的细香薰我的鼻管,鼻子‘清醒’以后又继续。
※
长得像观音菩萨一样的人,并不一定有菩萨的好心肠。戌时四刻,一天的课业结束我已被薰成了个大红鼻子。
“还不能吃?”珍珠惊叫着,“要饿死娘娘吗?”
年嫫嫫骂道,“闭上乌鸦嘴!没听见医官说的,娘娘被震伤了胃肠不能……”
“别吵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不饿了。”早饿过了,这会只觉得胃有些疼,身体轻有些飘飘的,“悠荷好些没有?”
“纤禾大人说像是花粉给刺激的,过两日便会消去。”迟疑了一下文秀才说,“悠荷说鲜于大人拍她肩时,她闻到鲜于大人袖口有花香……”
只因悠荷多嘴说了一句‘用膳’两个时辰后就长了满脸的痒疙瘩,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想来是鲜于大人拍的那一下大有问题。
见青儿端着一碗东西进屋来,年嫫嫫朝文秀和珍珠喊道,“都下去吧,别吵着娘娘。”
“是。”两人欠身行礼后随年嫫嫫退出了里屋。
“来,再喝一碗参汤,我刚去熬的。”
“谢谢青儿。”无声叹息,我已经落得要用参汤保命了么,“这参汤的颜色……”
“这是血参,给您补血气的。”
血参,难怪参汤是红红的。
青儿一边喂我喝参汤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日后别再和祈公子走得太近。身为贵姬竟去了别的男子寝居,就是接骨治伤也说不过去,少君会气恼也是必然的。”
原来这两日的教学授课是对我不守妇道的惩处?我想也是,学会挡刺客的刀剑、学会辨别食物是否有毒就能保命?哪个傻瓜会这么想。世间最利最毒的不是刀剑、剧毒,是人心,它能造出千千万万种‘利刀’‘毒药’让你永远防不胜防……
“少君会吃味想必也是太在乎您的缘故。”青儿笑道。
“吃味?”我摇头。
不是的,青儿,我和他之间不会有那种风花雪月。我之于他很重要,这我知道,我是他很重要的天姬啊。
“娘娘,其实很多事看得太透也不好。”说着青儿抬手拉理开宽袖,“就像这块袖子,太透太过,透过了这层绸布到了背面,你反而看不清那一面的花色纹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