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声笑起来,“好一个天涯若比邻。”说着一杯温热的酒递到了我跟前,“劝君同饮一杯酒,此后邀杯思故人。”
我接过酒杯正要仰头一口饮下,喉头却不由得哽咽起来,将杯子放在膝上拉了拉袖口……
那个多年来头一个对我嘘寒问暖的祈公子,那个送我鲁班锁和九连环的祈公子,那个宠爱地敲我额头的祈公子,那个忧心我丢脑袋的祈公子,那个怒斥我长不大的祈公子……
一切种种只换来一声,“祈公子,保重。”重新举起杯,最后一滴辛辣的酒入喉呛得我咳嗽起来。
“书书,天姬……”
躺下听着祈默沉重的叹息,心中有些闷闷的。
而后,陈王世子下车改作骑马,马车里只有我一个人和一个逐渐冷却的火炉。一番像是猛兽偷袭猎物的响动之后,马车加速奔驰起来。
途中,我听见陈王世子在和家臣说着一些事儿,其中还有和玉妃娘娘的长兄玉将军相关的……
“老吴一伙好不容易才逮着那位飞马将军玉天‘际’在城外落了单……”
飞马,玉天……骥?好名字。
“那斯真不是酒囊之辈,难怪仅凭区区三四万人他便把邯郸城守了这么多年……”
看来是位智勇双全的猛将,玉妃娘娘比其兄也许就逊色了。
“那是凶险啊!哈哈,不过老吴这一记流星锤下去断了他的脊骨,他日后好了也是个瘫子,看他这匹飞马如何飞……”
果真是重伤,所以才不得不换将易帅。
直到此人夸夸其谈完陈王世子才开口,“听你们这么说来,父王的封赏似乎小气了些。”
连我也听出陈王世子口气里的不悦,一干家臣当然也知世子在说反话。
沉寂半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想必是位长者,“世子也知我等一向安守本份不擅自妄为,只是想这玉天骥是明王的姻亲又如此生猛了得,日后必是明王的左臂右膀,我等便想先将其斩去……”
不等他说完陈王世子便冷冷说道,“你等真有好本事,何不把那三万兵马一起给我斩了!”
我赞同地点着头,他们这一锤非但不是斩了明王的左臂右膀,反倒是把那三万守军送到了明王手中助长他一条臂膀,也难怪世子气得够呛。
不过转念一想,世子这火发的没道理。青儿曾说过邯郸、邢台一带为河北的南面门户,日后必定是‘明’和‘陈’拼力争夺之地。他的家臣除掉这一位守城悍将,不论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他不褒赞也就罢了竟还这般斥责。只能说陈王世子有私心,他宁愿日后牺牲更多也不愿这三万兵权落在明王、明都的少君、他的表弟手中。
“在此停一会儿。”
“世子不可大意,还是快些走吧,离码头不远了……”
“我说停下。”
马不停蹄地跑了近一个时辰,颠簸总算停下了。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不等外面的人进来我已先于一步掀开帘布探身出去。
陈王世子与一干家臣见了我个个面露惊诧,而绣语的属下阿木一行人就如我所听见的,早已被这些人留在了途中没能跟着来。
“书书你?!”
我点点头,我是醒着的。
惊讶之后陈王世子疑惑地吐出一字,“酒……”
“没喝。”因为酒里有迷药。
“可是,我见你喝下了。”
“没喝。”我重复道,我不想和他解释我耍了怎样一个魔术。
祈默抚脸低头,声音里透着无力,“既然早已察觉,为何还默不出声?”
“你真的想把我带走?非要得到天姬不可?可是你还是停了下来,是不是,对不对?”我抓住他的袖子,期盼着他的答案。
风、雨、雪夹杂着打在我脸上,我感觉有些冷。祈公子,请别给我失望的答案。
“书书,别这么看着我。”
(三十三)
“书书,别这么看着我,语儿也是,有时候我真不喜欢你们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看得人揪心……”
祈默如女子般修长光洁的手伸来,我退后躲开他的碰触,可退了一步就再也退不开第二步,如玉一般秀气的手扣在腰上像铁耙子一样有力。青儿说质子是不允许学武的,连骑马射箭也不能。陈王世子十四岁便作为质子久居明都十年,这双手不似使剑的手,但这十年间世子的功夫也并未荒废。
睫毛上沾了点点雪,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替我拨掉雪点,然后拉起我满是裂疤的手轻声哄着,“书书跟我走,我断不会让你受这些苦。我承认,因为你是天姬,但他又何尝不是!至少……至少我与你还有一份情谊。”
我摇头,“送到这里就够了,我该回去了,你只说准不准?”
“小姑娘你真是,小姑娘啊……”黑眸铮铮盯着我好一会儿,终于他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艰难地点着头,“准,准……”
“世子!”一干家臣极力反对。
祈默凌厉的双眼扫去,一干人立刻禁了声,“郭副将,李校尉,你们送娘娘回明府。”
两人虽不甘心但仍是咬牙道,“遵命!”
我重新抓住祈默的袖子狠狠擦了一把雨雪打湿的脸,正欣慰着陈王世子仍是祈公子,事情便有了变故。
“世子快走!”
身后两方两匹快马同时来报,大意是说后有追兵,世子必须快马加鞭赶往码头逃身脱险。
“书书,惟有请你再送一段。相信我,到了码头我定会……”
※
追兵其中一方是绣语和她的数十名属下,祈默和家臣们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返回。有我乘坐的马车拖累,绣语和属下很快追了上来,另一方也紧追其后,三方人马几乎同时冲到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