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赵铭铮,一怒之下与人发生冲突过失杀人,情节并不严重,本人却并不在意量刑重不重。对于这样连自己争取的想法都没有的人,谢子夕本来也是不打算接这个案子的,直到看见赵铭铮的口供笔录。
他是这样说的:“错了就是错了,这我知道。所以麻烦你们动作快一点,我进去了,就自由了。”
赵铭铮在看守所待的时间不算很长,他的案子处理起来很简单,如果不是走程序他可能已经被转移到监狱那边去了。
他看上去年龄还很小,十九二十岁的样子。一个星期前他的室友被他失手用刀捅死,但是命案的发生似乎对他影响没有那么大。他坐在铁栏杆后面的长椅上,一只脚还踩在地面上,另一只脚踩着椅子边缘,两只手交迭着搂住曲起的膝盖,仰头看着上面开的小窗外透进来的光,神色平静,只是眼底并没有被任何光亮浸透,乌黑的一片,仿佛没有情绪,又仿佛东西堆得过多,导致连他自己也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了。
他盯着那些光线发了一会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下颚线练着脖颈勾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额前的几缕黑发划过眉峰,让光线照在挺立的鼻梁上。
外面的管教开了门,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有点明白他家属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不怎么客气地吆喝道:“小子,有人见你。”
赵铭铮懒洋洋地抬起眼帘,动都没动,照旧看着窗户:”是昨天来的那个律师?你让她走吧,别白费功夫了。”
管教懒得跟他多说,直接把人拖走了。
“哎你干什么?!你这属于暴力行径你知道吗,你这样就别怪我后面给你整幺蛾子啊!”赵铭铮一路被强拽着拉到会见中心,谢子夕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旁边是付佳佳。
见到谢子夕,赵铭铮不说话了。其实这个小子还是知道好歹的,也没那么混,只是愤愤地从管教手里挣脱出来,拖拉着脚步坐到谢子夕对面,打算死不开口。
任务完成,管教就站到了一边,监管着会见过程。
“姐姐,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赵铭铮仰着脸,撇了撇嘴,“我妈给的律师费不少吧,你这么尽心尽力,也真是不容易。”
谢子夕从包里拿出案件卷宗,翻开看了看上次的会话记录,面对赵铭铮的贫嘴基本没什么反应:“是给了不少,挺诱人的。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我拿到这笔律师费了?”
“你辛辛苦苦跑一趟,而且你看着也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赵铭铮上身稍稍往前倾,盯着谢子夕的脸,“看你一天天都板着一张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样吧姐姐,你笑一次,我就回答你三个问题,怎么样?”
付佳佳闻言抬头看了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子一眼,笑了一下,摇摇头,静静等着谢子夕的日常输出。
果然,谢子夕对着赵铭铮挑了一下眉,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挑起嘴角。看着的确是笑了,只是笑容看着未免太瘆人了,想那种半夜在橱窗里阴笑的鬼娃娃。
赵铭铮后脊梁窜起一股寒意,当即坐直了,也不拿鼻孔对着人了:“行行行了姐姐,你别笑了,我有点……害怕。”
小孩其实没有那么恶劣,家境殷实的成长环境下被母亲散养,但是父亲管得严,性子是娇纵了点,胆子也没多大,到底是个没怎么出过象牙塔的小孩,吓唬吓唬就得了。
这次一不小心杀了个人,闯了这么大祸,表面上看着挺冷静,心里不知道慌成什么样了,进会见室的时候腿都在抖,谢子夕是看见了的。
昨天会见的时候赵铭铮也想搞事,企图装疯卖傻躲过谢子夕的问话。但是谢子夕这个职业长期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疯的也不是没有,马上让管教假装联系精神科的医生和医院,演技加成让赵铭铮真以为自己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立刻就不作妖了。
这么折腾了两次,赵铭铮终于明白了谢子夕是个硬茬,自己从小也没干过太多出格的事,那点小九九真不够看的,于是垂头丧气地一低头,放弃了挣扎。
谢子夕:“安分了?”
赵铭铮:“再作下去我就真成傻逼了。”
谢子夕:“我笑了一次,你应该回答我三个问题了。后面我还有问题,我还需要笑吗?”
赵铭铮赶紧摆手摇头:“不不不了,你可别再笑了!”
付佳佳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子夕见好就收,不再吓唬小朋友。她伸出手把会话记录翻到最后,看了赵铭铮一眼:“那我就开始了?”
赵铭铮一听这话又皱起眉头,不停抖腿,啧了一声:“律师姐姐,我都说了,我不想要什么辩护,不需要,法院爱判多久就判多久吧,你干嘛老这么不依不饶的呢?”
“因为你母亲付钱给我了。”谢子夕干脆利落地回答他,“谁能跟钱过不去。拿钱办事,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赵铭铮哽住。
“好了,我们会见的时间不多,别老说些没用的话。”谢子夕眼神冰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赵铭铮泄气的模样,又放缓了一点说话的速度,“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进监狱。我见过很多委托人,大都想通过辩护有多轻判多轻,那里有什么好的?”
这有点偏离询问方向了,而且时间不多,付佳佳刚想阻止谢子夕,却被谢子夕先一步用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