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完全是被他打扰,才睡不着的,梅泠香也在为明日回门犯愁。
为了筹措药费,嫁给章鸣珂,这事儿是她自作主张。
直到交换庚帖,定下婚期,不能再逃避的时候,才告诉爹爹。
这门亲事,爹爹不同意。
是以,前世回门,章鸣珂没说要一起去,她便没开口叫他一起。
甚至为了不让爹爹看着生气,她只回去待了半日,用罢午膳便回到章家,一面担心爹爹病情,一面怀疑自己究竟做的是对是错。
而今生,既然要好好过日子,让章鸣珂学好,自然要从现下就让章鸣珂明白,只要他肯改,她便不会因着从前那些名声看不起他。
所以明日回门,她定会带着章鸣珂一道回去,不知爹爹会不会发脾气?
“没有。”泠香摇摇头,轻声道,“既然都未睡着,那我们说说明日回门之事?”
闻言,章鸣珂脊背一僵,方才只顾着胡思乱想,倒把正事给忘了。
不过,他本没想过自己能跟着回梅家。
章鸣珂以为,她看不起他,便不会带他这么个样样拿不出手的夫君回门。
原来她是想让他陪着一起回门的么?
既然她先开口,章鸣珂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不吐不快:“泠香,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饱读诗书,我却一无是处,你爹娘怎会愿意把你许配给我?”
后边这一句,是他一时兴起问的。
话刚出口,便发觉自己是明知故问。
姻缘讲究门当户对,明眼人谁看不出他们不般配?全闻音县看热闹的人都知道,她嫁给他,为的是章家有钱,能替她爹治病。
而他,一开始注意到她,不正是她去书院找院长支银子,没借到,一脸神伤无助离开书院的时候么?
那也是他的书院开除,收拾东西离开书院的一日。
当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却未世俗所不容。
可看到她的时候,章鸣珂才发现,还是这求助无门的弱女子更可怜些。
他有吃有穿,即便母亲对他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往后这花不完的家业照样是他的。
而她呢,满腹才情,却沦落到低声下气四处求人的地步。
梅泠香没想到他会直白地问起这些,一时愣住,沉吟片刻,没有立时回应他。
帐中昏暗,章鸣珂只能辨出佳人迤逦美好的侧影,却看不清她神情。
她这般沉默着,章鸣珂更后悔不该口无遮拦。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章鸣珂语气略显慌乱,不知该如何解释,语无伦次道,“我知道你嫁我是为什么,我不是想笑话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既已嫁我为妻,你爹便是我爹,为他买药求医也是我分内之事,我不是舍不得钱财的人。”
嗤,泠香被他逗到,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并非舍不得钱财,但他应当也会在意,她是为了什么而嫁他吧?
不管他如何解释,泠香也猜得到他的介意。
否则,他又为何有此一问?
他在意她嫁他的目的,所以便格外在意她是不是看不起他?
“嫁给你之前,我并不认得你,不知你是怎样的人,为何会看不起你?”梅泠香含笑,给他一句准话,“我并未看不起少爷。”
她的笑,让他莫名有几分窘迫。
“是吗?那我昨夜掀起喜帕时,你为何拿那样冷淡的眼神看着我?”章鸣珂忍着窘迫,问出令他耿耿于怀一日的事。
梅泠香不知他为何与前世不同,愿意明明白白来问她。
或许经过这一日的相处,在他眼里,她是个他愿意对话的人?
他坦诚相问,梅泠香也不瞒他,语气诚恳:“昨夜我眼神很冷淡吗?我不记得了。不止这一件,昨日好些事我都记不大清,倒不是我记性不好,而是,我实在紧张。”
说到此处,梅泠香略收下颌,情态赧然贞静,身上终于显出一丝新嫁娘的娇羞。
虽仍看不清她神情,可从她的语气,从她细微的动作里,章鸣珂也领会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原来,她也不是永远从容淡然,她也会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昨夜她坐在这张床上,那样紧张,今日在人前却能镇定如常,比他这个在章家长大的大少爷,更像这里的主子。
她是如何做到的?该不会她的那份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章鸣珂越想,越觉眼前姿态赧然的小娘子温柔可爱。
帐间传出阵阵闷笑,男子似乎连胸腔也在震颤。
泠香不懂,她只是想解开他心结,实话实说罢了,有什么可笑的。
刚一抬眸,身上衾被忽而被人掀开,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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