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他有什么不对的,您说他几句便是,何必动怒?”梅泠香立在父亲身侧劝。
门外,许氏端着刚沏好的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冲梅夫子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这样把人赶走,馥馥便能幸福?你好歹先问过馥馥自己的意思。”
梅夫子自知冲动,别过脸,望一眼自己付出诸多心血教养出的女儿。
心里软下来,语气仍生硬:“我问她?你养的好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大得很。她都敢自己答应亲事,还有什么不敢的?!”
梅夫子既悔且恨,后悔没在女儿出嫁前豁出脸面,拦着她,又恨自己不争气,身子不好,手里也没什么积蓄,连给自己治病也不能够,成了女儿的拖累。
望着女儿熟悉的面庞,想想女儿这两日受的委屈,以及接下来还可能吃得苦,梅夫子心如刀绞,浑浊的眼泛起泪光。
梅泠香也红了眼眶,几欲落泪。
本来不委屈的,可不知为何,回到爹娘身边,她忽而变得格外脆弱,脆弱得不像自己。
章鸣珂看到梅家人泪眼相望,视他如无物的情景,只觉自己最委屈。
他今日表现多好啊,怎么梅夫子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要把人往外撵。
哦,他听出来了,这门亲事,梅夫子从头到尾就不同意,是他的小妻子自作主张。
难怪呢,先前他还想不通,像梅夫子那样清高的人,也会为了活命卖女儿。
原来是他误会了。
且古板如梅夫子这样的,竟也会为女儿不听话生气。
章鸣珂觉着自己多少长了几根贱骨头,此刻他看梅夫子,竟比从前顺眼了些。
幸而泠香不听话,否则他哪能娶到这么好的娘子?论起来,确实是他占便宜。
抢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人骂几句,算什么事?当即,章鸣珂俊脸恢复了神采。
“娘,别累着,我来端。”章鸣珂顺手接过许氏手中承盘,长腿一迈,稳稳朝屋里走去。
许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梅夫子和泠香则为之侧目。
梅泠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走近的少年郎,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或是发脾气。
感受到数道视线盯着他,章鸣珂身姿越发挺拔。
不就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么,骂他的人多了去,梅夫子都排不上号。
“爹,喝口茶润润喉咙,您若不尽兴,待会儿再接着骂。”章鸣珂双手递上茶杯,面上甚至挂着笑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不管您承不承认,女婿就是半个儿,爹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鸣珂保证今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许氏听着他不着调的话,眼见着梅夫子脸色越来越沉郁,山雨欲来,赶忙上前岔开话头:“馥馥,你给评评理,每回生气,就说是我养的好女儿,你写了锦绣文章,让他赞不绝口的时候,就自夸,说他教女有方。哦,合着好的都是他教的,坏的都是跟我学的?”
许氏状似板着脸,眼中却含着笑意。
一席话,把泠香逗笑了,章鸣珂直接爽朗笑出声来,被梅夫子狠狠瞪一眼。
梅夫子不接他手里的茶,他便一直端着,在梅夫子面前杵着。
还是许氏过来,接下章鸣珂手中茶杯:“你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们别往心里去。”
她再把茶杯递给梅夫子时,梅夫子接了,许氏便知,梅夫子的态度已经软下来,至少不会急着赶人家孩子走了。
“泠香,你先陪你爹下几盘棋,娘去烧几道菜。”许氏说着,又招呼章鸣珂,“柴不够了,鸣珂出来帮忙劈些柴火。”
泠香明白,爹爹是有话问她,正好她也有话想跟爹爹说,好让爹爹宽心,便冲章鸣珂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章鸣珂哪里干过劈柴这样的粗活?可泠香让他去干,他便去。
少年背影略显单薄,却是高大修长。
梅夫子望着他背影,待他乖乖走出去,方小声冲女儿道:“还肯听你的话,也不算一无是处。”
闻言,梅泠香眸光一亮,双手搭在梅夫子衣袖上:“爹爹肯接受他了?”
梅夫子状似嫌弃拂开她:“早着呢,爹有话问你,你实话实说,别跟我打马虎眼。”
泠香无奈颔首,姿态恭顺。
“他先是被书院开除,又在大婚之夜弃你而去,可见他不管读书还是做人,都不是个好的,这样的男子,你还愿意跟着他过?”梅夫子咳嗽了几声。
待他顺过气来,梅泠香坐在他身侧,轻声应:“爹爹,这世上读书不成的也不止他一人,书读得好的也不是都过得好,不管他曾经什么样,他已答应女儿愿意学好,女儿便信他会变好。做生意也罢,习武也罢,总有他能吃的那碗饭,女儿愿意跟着他。”
“至于成婚那晚,女儿也有错处,不能全怪他。”梅泠香没有细说,只央求道,“女儿已原谅他了,爹爹也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这番话,她倒不只是为了宽慰父亲,也有几分真心在,婚约成契,她不会轻易撕毁。
梅夫子不信自己的女儿能有什么错处,能让章鸣珂抛下新婚妻子出去喝酒,彻夜不归。
可他是父亲,有些私房话,女儿同她娘说方便,他这个做爹的却不好过问。
“到现在,你还想着骗爹!你愿意嫁给他,纯粹是为了给爹筹钱治病,短短两日,他能有什么魅力,能让你愿意跟他?”梅夫子还是心疼女儿,越说越急,不想让女儿芳华耽误在章鸣珂这样的纨绔子身上。
在他看来,男人的承诺用来哄女子的时候,须得大打折扣。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