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躬身道:“近三?年匪徒劫掠的记录,思?茅郡郡君已快马加鞭差人送来了,加上云泽郡的,都?在案几上了,请郡王查阅。”
澹台桢点点头,玉雕一般的面容上波澜不惊:“辛苦郡君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聂思?远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呈上:“这是?长?公主五日之前寄到云泽郡的书信。”
“有劳。”澹台桢接过信。
聂思?远素知澜海郡王神姿高洁,威压甚重,且喜简厌繁。于?是?禀告完所有的事宜后,便?利落地告退了。
司南笑道:“这位郡君倒不像其他郡君那样,十句话里只有一句话有用的,其余都?是?花里胡哨的阿谀之语。”
崔崐抱着剑:“嗯,略靠谱。”
澹台桢并不多?话,坐下来开始翻阅案几上的公文?。时间静静地流淌,一个时辰之后,左边的公文?全部换到了右边。
司南端来茶水,上好的大红袍,一打开杯盏,茶香满溢。澹台桢看着袅袅的茶香,心念缓缓流转。
果?然如他所料,这两年劫匪的数量,劫掠的财物,不足以支撑此次埋伏。要知道,埋伏的人射出?的箭都?是?精铁制作,箭上淬的毒也是?百里挑一,区区山匪,没?有那么大手笔。
何况,刺客们的身手狠辣,训练有素,倒像是?专门?收钱杀人的□□组织。
到底是?谁,财力雄厚,又对他恨之入骨,竭尽全力阻止他回北盛呢?
答案,呼之欲出?。
澹台桢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气凝聚成冰。崔崐所带回来的账本,他早就派人扮成不起眼的商贾,与商队走另一条路回北盛。杨国舅再殚精竭虑,不择手段,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崔崐,这段时间且走且养伤,如何了?”
这就是?要派任务了,崔崐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拱手行礼:“已无大碍,但凭郡王吩咐。”
“你今夜子时,单独悄悄地出?城,往北盛方向疾驰。若是?发觉有人跟踪,记住,要活口。”
司南与崔崐皆明了,郡王要引蛇出?洞,拿个人证。崔崐走了几步,又回来,表情难得有些忸怩:“那个——事成之后,属下能否讨个赏。”
厅中的几人齐刷刷看向崔崐,这么多?年来,崔崐第一次主动?讨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澹台桢好整以暇地看他:“你说。”
“属下想请郡王主婚,娶个婆娘。”
司南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澹台桢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成婚不是?小事,你虽然无父无母,但仍有许多?事要操持,比如说——”
崔崐急了:“我宅子也有了,铺子也买了,就等着她?选婚服了,郡王,你快点头罢!”
司南艰难地憋笑,感觉腮帮子都?快撑破了。整个军营,也就只有崔崐这混不吝敢跟郡王这么说话,换做别人,早死了八百回了。
澹台桢眉尖一挑:“行啊,原来背地里就在准备了,看来是?非她?不可。行,我应下了。”
崔崐喜不自?胜,五官都?要飞起来了:“多?谢郡王,属下告退。”
后面飘来一句:“珍娘知道她?要成婚了么?可别我主婚的时候,新娘子一副被逼迫的模样。”
崔崐面部一抽,差点把自?己给绊倒。等回来,无论如何用什么法子,非得让她?点头不可。这婆娘,一下床就不认人!
司南笑得打跌:“这厮,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真是?被珍娘治得死死的,古人说女人事红粉骷髅,诚不我欺,哈哈哈。”
澹台桢眼角的笑意还未染开,被“红粉骷髅”这四个字说得心头一动?,他以前也对沉迷女色的人嗤之以鼻,但遇到云意,尝过阴阳交融的滋味之后,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司南一看澹台桢的神色,恍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忙弥补:“属下今日多?吃了几只炸麻雀,多?嘴了!”
“炸麻雀?”
“对,是?丛绿姑娘做的,厨房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属下便?忍不住,出?门?之前兜了几只来吃。”
公文?已经全部看完了,实在没?有什么留在郡府的必要,澹台桢站起身来:“走,回去。”
“是?,郡王。”
聂思?远给澹台桢选的住处,是?一座带着小院子的三?层阁楼,唤作观沧海。登上阁楼,便?可观海望潮,十分开阔。云意很喜欢这里,初来的时候在三?楼站了大半个时辰。
澹台桢走进庭院,想着下晌无事,他倒可以带着云意去海边走走,云意从南都?来,必是?从未见?过海的。
想象着云意在海边新奇地捡起贝壳的样子,澹台桢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快步走进阁楼。他们的寝居空荡荡的,云意不在,丛绿不在,珍娘亦不在。再往上,依旧不见?姝影。
去哪儿了?
澹台桢下楼来,吩咐司南:“去问下人,郡王妃现?在何处?”
司南去了一会儿,回来道:“郡王,属下在花园小桥上碰到珍娘,她?说郡王妃不在府中,郡王妃听闻云泽郡富庶,商铺林立,就带着丛绿和几个护卫上街去了,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珍娘帮崔崐那厮收拾东西,并未跟随。”
云泽郡大街小巷无数,且云意走了小半个时辰,换了旁人大约无处去寻。可澹台桢的人,自?有一套联络方式,不出?两刻钟,他就能知道她?在哪儿。
澹台桢目光一点,司南立刻明了,下去查了。
这个当口,澹台桢想起母亲的信还未看,便?上了阁楼,对着一方晴空一方海,拆开信件。
信中除了日常的关怀和问候,就是?问他觉得云氏之女如何?月末母亲将在公主府举办赏花宴,请他务必按时归来。
明瑶公主喜欢热闹,每年都?会在自?家花园内举办各类宴会,邀请北盛名门?世家的女眷参加,他出?席过几回,那些名门?贵女为了得他一顾,手段层出?不穷,澹台桢心中厌恶,早早离席。后来投军从戎,再也没?去过。
三?年多?了,他未在父母跟前尽孝,这一次,怕是?不好推拒了。澹台桢将家信折起来,一运力,薄薄的一张纸便?化作齑粉。咸湿的海风从远处吹来,吹起他华贵的袍角,仿佛也在流连他的神姿。
“将军,联系上了。”司南出?现?在澹台桢身后:“郡王妃现?在正在云泽郡最?大的首饰行——琉璃坊,一直呆在二楼的雅间挑选。”
澹台桢冷淡的嘴角微微扬起,正要吩咐司南备马车出?门?,忽又想起“红粉骷髅”之语,半晌后方道:“派人带些银票过去给郡王妃。”
司南愣了愣,查了一圈就为了给郡王妃送银票?郡王妃是?一国和亲的象征,别的会缺,钱肯定是?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