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能帮着看孩子,玉照是不管的,她懒洋洋地一摊手:“太子殿下近来忙义仓的事,还得抽出空应付宗亲慰问,真是辛苦啊。”
第118章
太子理所当然地是忙碌的,阿四习惯了三五日碰不见太子一面,但玉照这样说起,阿四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最近确实有十来天没见到太子了。
“大概是在忙北边赈灾的事吧。”阿四记得上回在甘露殿听众官员商量赈灾的对策,皇帝将其中义仓一项交给了太子去处理,似乎不是什么大事。阿四估摸往日太子出门的时间,总不出一个月的,她推测:“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玉照不置可否:“或许吧。这次义仓的事不小,去回鹘的使节也在回来的路上了,再过些时候就能见分晓了。”
见分晓的是义仓,还是和亲公子的死讯?
阿四没有问出口,这种事都要问的话,不就显得她太傻了么。
姬若木作为国朝的太子,按理说是不必亲自去北边的州府视察义仓的,但她还是一个阿姊。双生胎和旁的小孩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她和同胞的弟弟之间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直到某一日的夜半更深,姬若木从梦中惊醒。
在宫人担忧关切下,姬若水接过水杯湿润干涩的喉咙,不必等候消息,她已经接收到远方的死讯。
漫长又干燥的遥远道路上,姬若木梦到一轮明月,她的同胞弟弟最后注视的正是这轮亘古不变的月。
人总是会死的,他只是比一般人早一些。
姬若木噙着笑令宫人退下,独自坐在床上安静地想曾经。她生来就是皇帝的长孙,亲王的长子,她有世上最伟大的大母和姑母,有这样的长辈在,作为晚辈是受不到委屈的。
即使越王更爱她的同胞弟弟,也绝不会轻忽她。
真正受到父亲的冷落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在那个道士的胡言乱语之后吧,姬若木生来一副最硬的命,注定是不能有至亲的。如今回过头来看,不安好心的道士,说出的话倒句句箴言,她生而丧母、九岁丧父、今年二十七岁,同胞弟弟也辞世了。
有时候姬若木也会想,当初是不是应该向圣上求情留下他,但她没有。后悔也是无用的,所以她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或许她应该亲自往北境去一趟,还能和临死的弟弟说两句话,最好能让他在下黄泉后替她向早逝的阿娘托一句话。
我过得很好,姨母也是。
姬若木将喝空的杯子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坐等天光亮起。
素未谋面的、在生产之日死去的母亲啊,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是妹妹。她还得编一个完美的理由、最好让人带回来一封封亲笔信,好让那个怀念阿姊一辈子的妹妹可以度过心安的晚年。
这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孝心了。
每月初一、十五于宣政殿举行朔望朝,朝见的时间比常例晚一刻,设仪仗及文武百官之位,奏太和之乐。
时隔一月,三月十五这日,太子赶在朝会的尾巴进入宣政殿,奉上数十贪污官吏名册,不等百官反应,与太子同路归来的鸿胪寺官员宣告了回鹘和亲公子的死讯。
依照和亲公子的遗志,他被安葬在边境,勉强算是葬回故国了。
太子憔悴的脸色和消瘦的身材验证了这段时日所耗费的心力,以及她因同胞弟弟离世而遭受的巨大痛苦。皇帝压下了百官的议论,令宫人送太子回宫歇息。
皇帝为无名的和亲公子一生赐下最后的荣耀:“照内命五品,由奚官局于宗亲中选一人每年春秋二季祭祀。”
和亲公子的死讯只是这场激烈的朝会上小小的插曲,自古以来被推出去和亲的人,本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比起一个男人的死,更重要的是义仓贪污牵连开来的大量官吏,这才是要颠簸半个朝廷的大事。
太子亲手写就的奏疏落在皇帝手中,皇帝不紧不慢地翻看,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
只要有人在,少吃多占的事总是免不了的。这种时候,寒门出身的官员反倒是能表现出无事一身轻的松快,油水多的职位向来也轮不到寒门进士,家族里没有太多出息的亲眷,也就不必担心被牵累。
咱们这位陛下啊,削弱世家的心思昭然若揭。正因为如此,才有其他人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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