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玉龙关翠色初绽,和风煦暖。
慕无离养疴数月,伤势渐愈,已能自如行止,只是内息未复,尚不能动武。
他虽目盲,却渐通听声辨位之术,日常起居勉强自理。
柔晖透过镂花窗棂,洒落在室。
慕无离微微仰头,面向不远处坐在木轮椅上的慕如瑛,问道:“上皇打算何时赴京见陛下?难道您不想与陛下相逢,一叙天伦么?”
慕如瑛并未立刻作答,只是静坐在轮椅中,目光悠悠望向远方,神色间似有万千思量
见慕如瑛久久不语,慕无离长眉微蹙,略作沉吟后,试探道:“上皇这般迟疑不决,想来并非对陛下身世存疑,而是担忧本王返回京城,北境军与陛下横生嫌隙……致使君臣离心。不知本王所言,可切中上皇心思?”
慕如瑛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看向那以白纱覆目的慕无离,寒声道:“你既已洞悉,又何必多言。”
慕无离苦笑着摇头,自嘲道:“本王如今目不能视,旧伤亦缠绵难愈,如此废人,上皇竟还心存忌惮?”
慕如瑛嘴角泛起一抹讥讽冷笑,道:“永昼战神之名,威震四方,岂会因一时变故便消弭?纵你眼盲,以你的能耐,可为之事仍数不胜数。”
慕无离再次摇头,追问道:“可上皇当真忍心因本王之故……终身不与亲生骨肉相见?”
慕如瑛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森然道:“吾亦有他法,若除去你,再回朝与吾儿相聚,亦无不可。”
慕无离神色镇定,语气笃定:“上皇不会如此。上皇若心存杀心,当初便不会施以援手。上皇既不想杀本王,却又忌惮本王,究其因……一来,本王乃废帝之子;二来,本王与上皇命运相仿,皆因亲近之人背叛,才沦落这般境地。”
慕如瑛依旧缄默,室内唯有春风拂过窗棂的簌簌轻响。
良久,慕无离又道:“上皇安心,如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本王但求做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了此残生,自是再好不过。”
慕如瑛听罢,终是长叹一声,道:“你可知你我二人回京之路何等艰难?吾双腿不便长途跋涉,而你亦是双目失明。此去京城山高水远……必然荆棘丛生,险阻重重,你当真有万全准备?”
慕无离轻声道,“上皇勿忧,本王已习得几分听声辨位之术。此去京城,上皇腿不能行,本王愿作上皇双腿、奔走效劳;本王目不能视,上皇便作本王双眼,指引前路。如此,你我定能安然抵达京城。”
慕如瑛凝视慕无离,目光中满是复杂之色,良久终于应允。
数日后,二人轻装简从,踏上漫漫归京路。
春日暖阳倾洒,慕无离白纱覆目,稳稳推着轮椅,一步一步,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前行。
——
自赵赋随侍慕无铮身侧,便颇得圣宠。
慕无铮时常赐下珍玩,奇珍异宝摆满赵赋的居所,平日里,慕无铮更是整日缠着赵赋,央他写诗作画。
赵赋本就才情出众,笔下诗词更是灵动飘逸,画作亦是栩栩如生,每一幅都让慕无铮爱不释手。
一日,风和日丽,御花园中百花齐绽,芬芳馥郁。
赵赋手持画笔,专注为满园繁花写生,微风轻拂,花瓣飘落,落在青年肩头,更添诗意。
慕无铮悄然走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见素纸之上墨韵流淌,新画成型,双眸流波婉转。
赵赋似有所感,转过头来,正巧对上慕无铮目光。
那一刻,周遭一切仿佛静止,赵赋伸出手,轻轻触碰慕无铮的脸颊,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肌肤胜雪,动人至极。
心跳不由自主加,缓缓合上双眼,俯身欲吻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嗖”的一声,一道身影从花丛中猛然窜出。
竟是慕无鉴!
他手中提着长枪,俊美面庞上怒容尽显,长枪架在赵赋的脖子上,大声喊道:“不许碰陛下!不许碰哥哥的小娘子!”
赵赋本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骤变,慕无铮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道:“二哥,快放下枪,他对朕并无恶意!”
慕无鉴却充耳不闻,手中长枪丝毫未动,眼神中满是警惕。
慕无铮好说歹说,费了一番口舌,才终于劝得慕无鉴放下了长枪。
自那以后,但凡赵赋与慕无铮稍显亲近,慕无鉴便会突然出现,打断他们。
慕无铮见赵赋神色无奈低落,不禁心生愧疚,温声安慰道:“莫要忧心,朕自会多去劝解二哥……与他多聊聊,他终会明白个中缘由。往后定不会再打搅你我了。”
赵赋虽心中烦闷,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花朝节将至,宫中一片忙碌,礼官依例精心筹备庆典与祭祀诸事。
这日,阳光穿透承乾殿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