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铮见他归来,满脸欣喜,如欢快小雀般飞身扑进他怀中,还刻意用身子挡住慕无离的视线,不让他瞧见躺椅下的鞭子,“殿下回来了!”
声音中满是喜悦。
慕无离顺势搂住他的腰,美色在前令他瞬间将诸多疑惑抛诸脑后。
“院里无人你便如此肆意妄为?”
慕无铮笑着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有人在亦要放肆,有人在亦要向太子殿下讨宠。”
慕无离见他这般骄纵可爱的模样,心中热意涌动。
他想起离开之前慕无铮曾说今日要在驿馆研读《六国论》,便开口问道:“不是说要看六国论么,解得如何了?”
慕无铮心虚地小声嘟囔:“铮儿疑惑颇多,还望殿下为铮儿解惑。”
慕无离未曾起疑,拥着他走进屋内,当真站在书案前为他逐字逐句地讲解起《六国论》来。
慕无铮坐在书案一侧,一本薄薄的《六国论》随意地摊开在桌上,慕无离站在他身旁,背负双手,神情平和。
慕无离为慕无铮逐句解说《六国论》,慕无离讲书时并不严肃,反而语气温和得像是一道暖流流进慕无铮耳里,融得浑身都舒畅。
“铮儿以为苏洵这篇《六国论》写得如何?可称得上治国良策?”慕无离缓缓问道。
“苏洵之《六国论》,思想深邃、论证严密、言辞犀利,确为治国之良策也,只是国策虽佳,却亦有可商榷之处。苏洵认为六国破灭,弊病在于赂秦,赂秦致使国力亏损,此乃破灭之道。此论固然有理,然除赂秦之外,亦有其他缘由。”
慕无铮回答得极为规矩,认真的模样好似学堂前那眉眼稚嫩的学童。
慕无离见他这般乖巧,心中愈怜爱,不禁惋惜他从前未有父兄与先生悉心教导。
慕无离有意鼓励他,“铮儿聪慧善思,吾愿闻铮儿高见。”
慕无铮不知何时竟学得了慕无离言简意赅的说话风格,“六国之君,或目光短浅,或苟且偷安,或用人失当,或听信谗言,或自相残杀,此乃六国破灭之因也。”
慕无离听闻此言并未多加评判,而是继续循循善诱道:“六国破亡之故,的确并非单一忧患,铮儿所言甚是全面,可详细道来,吾愿静心聆听。”
慕无铮思索片刻,“秦变法之后兵强马壮,六国王侯忌惮,只得贿秦而致国力亏损,以此避战保全自身富贵荣华,此既是因秦国强悍,亦是六国王室苟且偷安、互相攻伐,视子民如草芥般拱手相让,以求自身一时安宁,才使秦屡屡获取城邑,故而愈强盛,但深究其根本,乃盛时固步自封,弊病在于不知思变也。”
慕无铮原本心中尚有犹豫,可望着慕无离那平和且毫无评判之意的眼神,莫名地安下心来,继续说道:“盛时不知变革,衰时便只能步步退缩,以土地侍奉秦国,然此不过是抱薪救火,天下城池有限,而人心贪欲难填。”
慕无离微笑着看向他,“秦国亦有不变之处,如秦法,自商鞅变法后,一直沿用,未曾更改。
“秦法之不变,乃持秦法之威信与稳固也。但六国变与不变只为持眼下片刻夕安,所向非正道与公义,或守旧,或扰乱,终致毁国。”
“那铮儿以为,身为一国之君,出卖城邑以保其位,当属何罪?”慕无离凝视着他,目光深邃如潭。
慕无铮心口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皇帝窃国叛国最终登上皇位一事。
他满脸惊愕,太子殿下为何突然与他探讨六国国君卖城池之罪?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他思虑片刻,望着慕无离幽深的眼底,微不可察咬牙道,“卖城邑保其位者,为天地所不容,当属千古大罪也,九族株连亦不能赎,挫骨扬灰亦不能恕。”
“你认为当如何处置?”慕无离再次沉声问道,面色竟略显凝重,令慕无铮心底不禁泛起几分异样。
“当罪己诏以明示天下,其九族子弟应毕生竭力追讨失地为此赎罪,待城池复归之时,其罪才勉强可清,而后应自裁以谢天下。”
慕无离闻言竟然笑了笑,没说什么。
慕无铮不像林霜绛他们那般熟知永昼律法,见慕无离这般反应,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略显不安地耸了耸肩,垂着头问道:“太子殿下,铮儿所言可是有误?”
慕无离敛去眸中情绪,将大手搭在他的肩上,“铮儿所言无误。卖国确为千古大罪,斩尽九族尚不能赎。”
不知为何,尽管太子殿下的语气一如往常温柔宽和,慕无铮却总觉得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叹息,连气氛也莫名凝重起来。
“太子殿下以为,六国之祸……祸在何处?”慕无铮抬头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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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离见他问,便缓缓说道:“六国之祸,祸根深埋。国之君或昏庸无能,或奢靡无道,或听信谗言,致以庙堂昏暗,奸佞横行,此乃六国破灭之内因也;内饰如此,外交亦有所失,六国之间,或相互猜忌,或争权夺利,或背信弃义,以致联盟瓦解,孤立无援。此外,六国之民,久困于战乱,历经磨难,民心疲惫,亦无力抗秦。”
慕无铮微微仰头凝视着慕无离,眼里是此人只应天上有的倾慕。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慕无离今日话语之中似有深意,难道殿下是在效仿苏洵写《六国论》借古讽今,有所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