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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无聊的年关(第2页)

我就想起了李臻和付捷,这两个人在我脑海里纠缠在一起,一会儿是两个人,一会儿又合二为一,折磨得我吃不好睡不香。但我怎么能告诉自己的妹妹这些事呢,所以我说:“哥一个对上眼的都没有,谁能看上你哥呢。”

紫嫣嗔目而视,喊道:“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懒得理你。”过一会儿不甘心,又说道:“我们班张晓东的哥哥也上大学,比你高一级,张晓东说他哥都换了三个女朋友,他说起他哥来神气的很。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到现在一个都没谈?”

我“嘿”的一笑,没理她。

紫嫣又说:“不过,哥,你比张晓东他哥可帅多了,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找一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女朋友。”

我只好对紫嫣说:“可能会叫你失望了,我们学校大学生都是帅哥,个个比你哥哥强。”

这话紫嫣自然不信,继续鼓励我。

母亲屋里电话响了,我刚要起身去接,紫嫣飞快的抢我前面跑过去接上了,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回来,看她一脸兴奋,知道肯定是好事,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含含糊糊说道:“没什么事,同学电话拜年。”我瞅她一眼,她嘻嘻笑了,脸也红了。

唉,现在的女孩子!

第二天去参加同学聚会。

十一点钟走进南苑宾馆,我是精心挑选的这个时间段,我认为这个时间段既不早也不算晚,刚刚合适,既能躲开单独跟杜胜友和柳春晓老师见面,也让大家感觉不出我是在逃避什么。节日的气氛浓烈,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烟花的味道,孩子们在大街上跑来跑去,抢着放鞭炮,欲放却怕,爆竹刚燃起,就惊吓得一溜烟跑开去,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吵翻了一座小城,热闹了一个节日。过年是孩子们的节日,穿新衣放鞭炮,还能吃上各种各样的糖果,又不用去上学,开心死了。我开始怀念童年。

走进宾馆,看见楼梯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楷书写一行字:“参加聚会的老师同学,请上二楼会师厅。”字是好字,就是看着别扭,我们是聚会,不是会师。这个小小县城里的人,有自恋癖,从官儿到商家,甚至到普通百姓,不管什么地方搞什么活动,总喜欢冠之以“会师”的名号,仿佛时时处处,要向人们展示那个历史大事件,会师楼、会师门、会师商场、会师酒家、会师学校,等等,遍地开花,应接不暇,好像不加这两个字活动就不隆重,就不醒目不吸引人的眼球。这两个字俨然成了这个县的标志。

循着楼梯而上,大声的喧闹声已经塞满了整栋楼。我低估了人们对于聚会的热情,原想正月初二日,人们更愿意呆在家里跟亲人团聚,没想到这些人还真够讲义气的,大过年的别妻离子的跑来跟别的男人女人见面约会,什么心态啊。好不容易找到会师厅,站门口一目所及,知道今天来聚会的人,老师多学生少,随便点了一下人头,老师大概有十多位,学生超不过十位。看来老师们更喜欢这种场合。老师们很喜欢跟进了大学门槛的学生们聚会,如果这些学生中间有一个钱学森,更光荣更自豪。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傍名学生!在封建社会,官僚们最喜欢的工作是学差,谁捞到手当一任钦点监考官,那就祖坟里冒烟了,因为他就有了自己的门生,一支利益共同体,真正的荣辱与共。这个光荣传统一直流传至今,今天的老师们虽不能靠学生升官发财,至少可以出去吹牛,倘若学生中出了一个县长或市长,老师是很骄傲的。可惜呀,芸芸众生是绝大多数。涅槃是肯定的,谁都绕不开,重生的迄今只有两位,一位叫耶稣,一位叫释迦摩尼。

常占美此刻还没有坐下,站一边热情的招呼大家,看见有人进来,他便过去迎接,拉着手一个个安排座位。这正是他的性格,喜欢人前显摆。这是一间大包厢,安排了两桌饭,凉菜已经摆上桌了,学生向老师递烟端茶,相互恭维。常占美大声的喊叫:“杨济你坐这里,李振中你挨着张老师坐吧,大家挤挤吧,挤一块儿热闹。杨帆你招呼你们那桌,别他娘的光惦记着喝酒,一会儿有你小子喝的。”又大声喊服务员端茶倒水。他也不想想,这时候哪来服务员,服务员大都回家过年去了,整个二楼就安排了一个服务员伺候客人,隔壁还有两个包厢,看样子是家庭式聚会。现在人们都不在家吃年饭了,全跑酒店里吃喝,美其名曰:消费。可见人们兜里还是有钱了,消费是借口,摆阔才是理由。

那服务员一个人照看三四个包厢,忙不过来了,已有点被呼来喊去的生气了,我悄悄告诉她:“悄悄的躲一边去,假装没听见。”她一笑真的躲厕所里,半天没出来。

常占美看见我进来,立即高声大嗓的抱怨我的姗姗来迟,就像个在老师面前显示自己早到的儿童。我微笑着挨个向老师们打招呼拜年问候,柳春晓老师一脸微笑,好像跟我父亲没什么过节似的握住了我的手,脸不红心不跳的一个劲的夸我长高了长帅了,接着问候“程县长好吧”。我跟同学们打了招呼,便拿出父亲准备的烟酒,每个老师身边放下一份,说道:“我爹要来给各位老师拜年的,刚出门又被人拉走了,说是市里面来了领导,委托我替他给各位老师拜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笑纳。”房间里立即响起啧啧声,感叹不已。婵月老师真的苍老了,鬓间的头发夹杂了白丝,她老公坐她旁边,显得比她年轻多了,两口子眼含热泪,连声说道:“老乡长还记得我们啊,又是烟又是酒的,太客气了。”看她那样子,我感慨不已,想这么多年没白思念她啊。可惜,我又想不起她姓什么了。找了个座位坐下,悄悄问坐我身边二班的,也就是常占美那个班的,一位长得有点对不住观众眼球的女生,“今天这顿饭谁掏钱?”她的回答叫我彻底放下心来,她说:“当然是杜乡长,他说了他签单,请我们大家尽管放开了吃喝。”

呵呵,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反正不用我花一分钱。我早上起迟了点,父亲已吃过早饭,早早出门给领导和同事们拜年去了,母亲热好了一桌子剩菜剩饭,紫嫣吃肥肉块简直就跟吃馒头似的,狼吞虎咽,直吃得嘴角上流出肥腻腻的油来,我坐旁边看了一会儿想吐,哪里再吃得下东西,急忙躲出门,眼不见为干净。临出门时就惦记上了这顿酒席,天不遂人愿啊,这会儿一桌丰盛的酒席摆在面前,眼巴巴看着,就是吃不到嘴里。因为那位校长,站起来开始讲话,当领导的,就是爱讲话,也不分个场合。我记得他以前的名字叫董军,现在不知道叫什么,这几年我们县流行改名字,他改一个也是应当应分的。东关十字路口那边前年开了一家“周易预测”门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据传是从台湾宝岛那边来的,整天忙着给大家预测前途和命运,婚姻、职业、家庭、仕途等等都在她预测范围之内。就是哪家小孩尚在肚子里,只要给她两百块钱,她就替孩子起个好名字,据说她起的名字男女通用,最大的好处是那孩子将来一定前途光明,身体健康,据说连伤风感冒都不会得的。如此神奇,自然生意兴隆,听说找她预测命运的人,有一大部分是机关单位的领导干部,她曾替农牧局的一位副局长测算过,她说他早应该是一把手了,之所以蹉跎至今,仍没当上,就是因为他的名字不吉利,名字克了他的仕途。那位副局长如悟三真,当场拿出一叠钞票,请她重新换一个名字,他说那名字原是先人给起的,先人没文化,起得不好,影响了仕途。听说那位副局长换了名字后,两个月不到就真的调到另一个单位当一把手去了。那老女人县城里人送了个响当当的称呼:“周易大师。”紫嫣偷偷告诉我,父亲也去算过。好在父亲没改名字,否则我家户口要重新换了。

董军校长大声讲话,从感谢开始,感谢了一圈,连我都在感谢之列,却没有感谢常占美。我看见常占美的脸色难看起来,想笑又忍住了,肚子里开始咕咕叫,看服务员把一盘爆肚放我眼前,哈喇子流下来了。董校长感谢完了,提议大家喝一杯,于是凳子哗啦啦响,大家起身碰杯喝酒,这是什么酒,比五粮液可难喝多了。一分钱一分货,此言不虚。我以为这就可以填补肚子了,二班的班主任却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开始感谢,他很实在,从董校长感谢起,一圈之后,当然,感谢了他的得意门生常占美,常占美志得意满的笑,不等他班主任提议,他自己先喝了一杯。二班班主任又提议大家干一杯,又一阵凳子哗啦啦响。接着起身的是婵月老师,好在她所感谢的人不多,三分钟就完了。

我的胃啊,求求老师们了,体谅体谅你这饥饿的学生吧。

轮到柳春晓老师演讲,她是好口才,肯定短不了,我无奈的摇头。出我意料的是,柳春晓感谢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我的父亲,她把我们学校这几年的成就归功于“程县长的大力支持和关心”。我有点感动,心想父亲母亲小心眼了吧?看看人家柳春晓,这才是“君子之腹”。接着出场的是杜胜友,他向我招了招手,他没感谢任何人,他只回忆了一通我们两人的友谊,特别是在乡政府大院里的日日夜夜,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这人现在的口才,跟他媳妇不差上下,有得一比。呵呵,我和他一起大笑,特意配合他插了几句话,讲了他跟柳春晓谈恋爱的一些细枝末节,当然了,我没有说出那晚上,因为他的床咯吱乱响,影响我人生第一次遗精了,一夜间从一个小孩变成了大人。我不无夸张的说,从他身上,我学会了用美妙的音乐去追求喜欢的女孩子,感谢他教会我弹吉他,感谢他教给我人生中一堂重要的课。没想到我的这些话刺激了杜胜友,在柳春晓含情脉脉的注视下,他潸然泪下,激动不已,跑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很有力的拥抱,然后回去给他老婆一个深情的吻。他娘的,他这是演戏还是装多情?

感谢快结束了吧?我抓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油炸洋芋,准备大快朵颐,填饱肚子,然而一块洋芋尚未塞进嘴巴,常占美站了起来,轮到学生们感恩了。真是要了命了,我就要饿晕了,哪里顾得上理会什么恩什么情,先解决了饥饿问题再说别的吧。

“我叫董洁茹,就读于西北师范大学。”我旁边那位对不起观众眼球的女生,突然嘴巴凑到我耳朵边,小声说道。

我被吓了一跳,在她那双因为酒精作用,已经泛起红光的眼神的注视下,忙凝神静气,囫囵吞下一块洋芋,噔声噎气对她说道:“我叫程寒雨,那个什么,……我……”

我和她说话竟然有点结巴?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她那眼神。我一句话尚未说完,董洁茹就抢着说道:“大名鼎鼎的程寒雨,程县长的公子哥儿,我早就知道你了。嘻嘻,我不喜欢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嘛!我本来在金城过年,我们全家今年都在金城过春节,我爹去年十月份调到省里工作,我娘我弟弟我们一家子年前都搬省城里了,你是没看见啊,金城除夕夜放烟花,那阵势……怎么说呢,咱们全县城上乡下加一块儿也比不了的。是舅舅,哦,你还不知道,董军是我舅舅,他打电话说你程寒雨也来参加同学聚会,我昨晚就赶回来了。”

我汗如雨下,手足无措,做梦想不到她会在这种场合向我赤裸裸的直抒胸臆,她说得诚恳直白,情真意切,我听了似晴天霹雳,魂飞魄散。我不懂得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我不善于拒绝女孩子的要求,这方面我的经验相当贫乏,一时面红耳赤,窘迫嗫嚅,好不尴尬。好在常占美及时的喊我的名字,他喊我快去敬酒,同学们都已感恩敬酒完毕,两桌人只剩我和董洁茹两个了。我念叨一句“阿弥陀佛”,赶紧站起身,抓起酒壶顺桌给老师们同学们敬酒,方躲开董洁茹那双闪烁着我难以捉摸的色彩的眼神。

我身上痒痒的,起鸡皮疙瘩了?

这顿饭在我忽然间感觉不饿的时候开始了。我已经要喝醉了,我听见婵月老师两口子齐声喊叫服务员:“快上一盆浆水吧,浆水可以解酒。”婵月老师憨憨的咕噜道:“都少喝点呀,喝多了伤身体。”她夹起一块东波肘子,放到我盘子里,说道:“多吃肉,少喝酒,小心伤了胃,别学常占美那榔槺样子。”我感激婵月老师的关心,心中暗笑,心里却想:“那服务员躲厕所里去了,哪里听得见?”因为是婵月老师要的,所以我亲自跑了一趟后厨,找大师傅要了一盆浆水,双手端来给她,婵月老师就站起来,给大家一人舀了一碗。我刚坐下,隐隐约约听见董洁茹嗲声嗲气问常占美:“程寒雨的信箱是什么?”我朝常占美摇头,他便笑着说:“程寒雨就在你身边,你问他去。”董洁茹给了常占美一拳头,常占美夸张的倒下去,惹来董洁茹一串笑声。杜胜友跟董军开始划拳,不知谁踩了一脚柳春晓,她抱怨道:“我这是水牛皮的鞋,沾上脏东西就是一个疤,怎么收拾都不干净,讨厌。”

哈哈,不会是常占美吧,要不就是董军校长。

我挣扎到隔壁房间,因为那边有沙发,可以躺会儿。

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屋子里明亮亮的,不是晚上吗?

房间里光线有点刺目,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迷迷瞪瞪躺着。感觉有人在替我擦脸,很温柔的那种,毛巾是湿的,是热水里涛过的,暖暖的擦来拭去,真舒服啊,所以我没有马上睁开眼睛,我不想破坏这种温馨的气氛,我想好好享受一番。这是什么地方?努力回想着,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猛的翻身坐起,因为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隔壁房间里传来响亮的划拳声,我听出那是常占美和杜胜友。我揉着眼睛坐起身,扭头四下里看看,就看见董洁茹笑眯嘻嘻坐在我身旁,手里捏着一块湿湿的毛巾,那毛巾还散发着热气,是她替我擦的脸?难道我是枕在她的大腿上睡着了?

我是在做梦吧?而且是一个恶梦。

抬起手臂,看一眼腕上的表,十一点五十七分。那么,我睡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我拍打一把麻木的脑袋,挤出一丝微笑,对董洁茹笑道:“对不起,辛苦你了,我怎么睡着了?”

董洁茹努力使自己笑得漂亮一点,但还是难看死了。所以美不是可以装扮出来的。她冲我耸一下肩膀,眉头一挑,似乎要做出一个极为动人的样子,然而那样子更叫我紧张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一会儿又扭扭捏捏的,她说:“寒雨,你睡觉的样子真可爱。”一边说话一边挪着屁股靠近我,几乎要挨到我身边了。她还想说什么,刚张了张嘴,我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起身就往洗手间里跑,她要跟着去,一边嗲声嗲气喊我小心点,别摔着了,我忙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一时吐了个痛快,刚才吃下的东西,全倒进马桶里了。回来时,看见那个包厢的门我就冒冷汗,哪里再敢过去,径直进了后厨,找那个还躲猫猫的服务员,要一碗杂酱面来吃。

常占美也醉了,一边跟老师们犟着喝酒,一边拍着胸膛,高天高地的讲大学里的人和事,一会儿又高声大嗓的喊叫他那位大学女朋友的名字,可惜他已口干舌僵的,吐字不清,我听了好一阵子就是没听清他女朋友叫什么。

杜胜友木冷冷直勾勾盯着常占美的嘴,“嘿嘿”的笑了几声,便溜到桌子下面去了,柳春晓跟婵月老师说着悄悄话。

我又催了一边,那服务员终于端来杂酱面,急急忙忙扒拉了几口,再不敢呆,真怕喝醉了,也担心还在那边等着的董洁茹同学,漱了口,悄悄跟董军校长打声招呼,撒谎说父亲中午要说事儿,便悄悄的,做贼似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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