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徊后面这段话说得太直接赤裸裸了,应帙没办法附和,不过他按了按太阳穴,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承诺:“一定会有能让我们一起出去的办法。”
“……”耿际舟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倏然,他展现出怒容,脱口而出一连串厉声抱怨:“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去,你们两个都能出去不就好了吗?我不想出去了,真心的,外面什么也没有,我想去精神黑洞里找我的爸爸们。”
“但你的爸爸们不是很想见你。”遂徊说,他故意将话讲得刺耳不留情面,“易承澜从最开始就没把你当作养子来看,他只觉得你是害死的耿岳的凶手,在耿岳的心目中你也完全没有易承澜重要,你下去找他们做什么?讨嫌?”
耿际舟眼眶里的泪再次扑簌扑簌地往下落,看起来可怜极了:“不用你管!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我,难道你的家庭关系就处理得很好吗?你很恨你不负责任的父母吧,愚蠢的父亲,糟心的母亲,你还恨你的妹妹,凭什么同样是双胞胎,她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你遗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差点死在荒野,如果身份调转,你甚至可能和应帙从小一起长大,哪还有那么多的病症和苦痛?”
“我——”
“同样的招数用这么多次真的很烦,说点狠话就会让我们讨厌你抛下你?想得美。”应帙知晓时间紧迫,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耿际舟,收起你那点自毁倾向极为严重的奉献精神,现在只有跟我说实话才会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活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才必须留一个人下来?!”
遂徊原本是真的被耿际舟激起了怒意,直到应帙提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收敛了怒气,深吸一口气,背对耿际舟将脸埋到应帙肩窝里平复心情。
耿际舟咬着牙,眼泪越流越多,他从小到大从未这般哭过,甚至耿岳陷入永久沉睡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痛楚,眼眶是干涸的,他从没有这样情绪崩溃过,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他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两名养父以不同的方式‘抛弃’,但还有人在用性命挽回他。
“……这根长柱是我的精神力具象化,易承澜为了进入精神黑洞,用它将黑洞和现实之间捅开了新的裂隙,这道裂隙需要人守,不然会越来越大。”耿际舟哭着说,“应叔叔和虞医生不是在外面扩宽出口,而是在缩小裂隙,但没有用,必须有人在里面守,不然新的裂隙敞开,静默期结束,又会有无数的哨兵陷入永眠。”
——那就让静默期结束。有一瞬间应帙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这句冲动的话讲出口,但理智阻止了他,遂徊精神力过度防卫症那么严重也没有陷入永眠,就是因为耿岳在精神黑洞中十数年的坚守,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仗着他和耿际舟是向导,而遂徊病情有所好转,就这样不负责任。
“让易承澜来守。”遂徊对这人的观感从始至终都很差,现如今更是陷入谷底,“他捅的篓子,让他来补。”
“他不可能愿意的,如果他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和耿爸爸在一起,只会放任裂隙越来越大,拉更多人陪葬。”耿际舟说,“……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害得耿爸爸受伤,他就不会永眠,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算起?”遂徊烦躁地说。
耿际舟还想说点什么,但应帙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他,“行了,早点说不就完了吗?我知道怎么办。”
闻言,耿际舟和遂徊同时看向他,脸上都是震惊,“你知道怎么办?”
“我说了,一定会有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应帙有条不紊地说,“耿叔叔跟我说过,新产生的裂隙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就能补上,不需要留人在里面守。”
“真的?!”耿际舟惊喜地问。
“抓紧时间。”应帙神色淡淡,“你先带遂徊上去,再来接我。”
“你先上去。”遂徊依旧固执。
奇怪的是应帙这回竟然没有再谦让:“那就我先好了,都一样。”
他的反应让遂徊微微有些放松,但仍旧感到一丝奇怪:“耿岳什么时候跟你讲的?”
应帙笑着伏到耿际舟背上,“就准易承澜和你讲悄悄话,不许耿岳告诉我小秘密?”
“易承澜跟我说的是——”
“我现在不想听,”应帙转过头,“等出去了再聊。”
“……嗯,出去了再聊。”
看着耿际舟和应帙持续上浮一直到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遂徊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加速,他不知道紧张的来由,但哨兵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令他不受控制地焦躁起来,一直到耿际舟返回,又背着他飞到了最顶端,而应帙好端端地在长柱顶端站着,他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站过去,和应帙一起抬头看向头顶。
相较于精神黑洞内那道巨大高耸的裂隙,这片白色精神空间内的裂缝要小上很多,细窄的口子就敞开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从中散发着对灵魂强烈的吸引力。
应帙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这条裂口,仅凭视觉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窄缝对面的暖意,本能在疯狂地催促他进入,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不过应帙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地站着,直到耿际舟带着遂徊上来,站在他的身边。
三人汇合之后,遂徊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走到应帙身边,同样感受到缝隙传来的巨大吸引力,他为了对抗本能紧紧握着向导的手,努力下沉身体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