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雨晴替她拿掉一点爆米花碎屑,笑道:“到底懂还是不懂,我都被你说晕了。”
“是不懂啦。他们只能看呀,又听不到我们人类的声音,所以就把开心理解成生气,把生气当成忧郁,把忧郁当做兴奋,把兴奋当成难过……反正乱七八糟的,但是很有意思!”
柴雨晴微微点头。
和雾杉一样,她也身临其境,“亲眼”看过这个古怪的星球。
它被异虫消灭了,但也差点成为异虫的坟墓。
那颗星球上,想象力是智慧生命的唯一能力。想象力何其复杂,柴雨晴觉得,比起情绪,更近似无穷。
异虫几乎杀光了所有智慧生命,并且相互吞噬到最后,都没有集齐想象力。
终于,星球上只剩下一只虫王——阿加,和寥寥几个智慧生命。
阿加并非最初的虫王,她是从最低级的异虫开始崛起的,后来吞噬了虫母,成为最强大的虫王。她可以感觉到,距离使命完成,只差一点点。
这一点点需要杀尽剩余的智慧生命。
——阿加的痛苦,从此诞生。
比起雾杉,柴雨晴了解得更多,因为阿加毫无保留,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知道,那颗星球的智慧生命,最初始的想象力很简单,比作情绪,只有两种:开心,和不开心。
开心时变成风,变成云,变成律动的存在。
不开心时变成石头,变成泥土,变成不动的存在。
想象力的爆发来自于窥视宇宙的能力,智慧生命们窥见了其他宇宙文明,开始模仿那些文明。
生命繁衍,让他们学会分裂。
最早的智慧生命可以变成一座大山,后来的智慧生命只能变成一块石头。
情绪亦如是,他们模仿其他智慧物种的动作、表达、语言,他们开始出现开心不开心以外的其他情绪。
繁杂的、毫无逻辑的情绪,变成了接近无穷的想象力。
后来的他们模仿地星人类社会,可以变成男女老少,可以变成花花草草,甚至可以变成可以变成锅碗瓢盆——他们的星球上没有生产活动,任何器具都由他们亲自变化。
这一点,才是把异虫逼向绝境的原因。
而当时的阿加寄生在一个智慧生命上,加入了模仿人类的小型社会,在其中度过不知多少岁月。
模模糊糊间,她认识到人类的情绪比想象力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捉摸。
于是,亲手杀死最后一批智慧生命,剥夺他们的想象力后,阿加怀着终结旅途的目的,选择了地星。
这个选择,让她的痛苦更上一层。
阿加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塞霍人对神明的敬称。虫灾爆发,她作为虫母,和虫卵一起降临地星。但她没有随同族群,而是独自飘落到一个荒岛。
事实证明,那不是荒岛,岛上有避世而居的塞霍部落,而她正巧落在一名刚死去的塞霍人身上,让塞霍人亲眼目睹一场死而复生。
从此,阿加成为了她的名字。
她在这个部落里生活了一百年,也研究塞霍人研究了一百年。阿加怀疑自己弄错了。
塞霍人的情绪如此简单,简单到近乎纯粹,要从他们身上集齐情绪异能,轻而易举。
她怀疑这里不是地星。
于是,在第一百年,阿加离开塞霍岛,来到最近的城市。
城市里,人类的情绪复杂到无法想象。
没有错,这里是地星——这是阿加得到的第一个答案。
第二个答案没有预设的问题,但也来到她的心头:像塞霍人一样质朴的人类,不应该灭绝。
塞霍岛外的世界,人类和异虫已经携手走向灭亡的路途,而塞霍岛上除了她,尚且没有出现第二只异虫。
既然如此,她何不保护塞霍人活下去,为人类文明留下火种。
阿加怀抱着天真的期望,回到塞霍岛。
岛上只有一片僵硬的尸体,等着她。
命运里的幸运和不幸,往往都已巧合方式呈现。她百年来第一次离开塞霍岛,短短几天时间,正好和百年来第二只异虫发现这个岛屿,完全重合。
阿加再次离开了。
走之前,摧毁了整座岛屿,让塞霍部落埋葬于深海之中。
走之后,她了解完世界局势,直接来到华国,找到融雪。
她是虫母。
背负着族群刻在基因里的使命。
她是阿加。
曾被身为人类的塞霍部落,当成部落的保护神。
她每分每秒都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模仿大海里的鲸鱼。
一鲸落,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