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更不服,直着脖子说:“纪家爵位世袭罔替,世世代代都是安国公!满京里就还剩三个国公府,除了纪家,还有谁家有国公?就是再过一百年,别家都寻不着人了,纪家也还是安国公府!你祖宗和高祖皇帝挣下这份家业,哪用看旁人的脸色!”
安国公急得在地上走了一圈,跺脚道:“与母亲说了也不懂!”
母子俩吵得面红耳赤,温夫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心里发笑。
趁这两人的注意都不在她身上,她略抬头看了一眼,恰看见亲女儿从外疾步走进来。
纪明达是来给父亲母亲问安的,哪知父亲与祖母吵得这么厉害!她正和母亲对上眼神,忙示意:母亲怎么不劝和?
温夫人心里又想笑,又是苦,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又低下头,装没看见女儿。
纪明达更急,又看祖母歪在床上,便忙劝父亲:“老爷——”
“明达回房去!”不待她说什么,安国公便喝命道。
“明达不许走!”徐老夫人坐起身,也命,“明达,过来!”
纪明达从未身处过此等场景下。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难过又怕,不由便滴下泪,求助地看向母亲。
温夫人忽视不了女儿的眼神。
老太太和老爷也向她看过来了。
她无奈吐气,笑问女儿:“明达,你觉得家里让你二妹妹替嫁崔家,是不是也替你收拾了烂摊子?”
迎着三位最亲的长辈意味不同的目光,纪明达面上火辣辣的。
她不能不回答:“……是。”
温夫人便笑看向安国公和徐老夫人:“就让孩子先回去吧。”
徐老夫人死死盯着纪明达,神色转为失望:“那你就去罢!”
纪明达抖着身子行礼告退。
一出卧房门,她便双手捂住脸,快步跑回了自己房中。
徐老夫人便就势将火转向儿媳:“不是你定要和崔家结亲,家里怎么会闹到这等地步?”又质问道:“你是当家的太太,大家子夫人,怎么学那些小家子气,也忒偏心过了头儿!便是叫三丫头嫁,还没有姊妹换亲事那般难听,怎么你心里只想着二丫头?”
温夫人忍了又忍,才没将“老太太又何曾喜欢过明德?分明比厌明遥更厌明德”这话说出口。
她很明白这是老太太拿她出气、故意找茬。多年苦楚涌上心间,她索性一跪,仰头说道:“老爷不许退亲事,老太太却非要退,今日好容易我替阖家赔罪,请崔珏应了换人,又令老太太动怒,叫我无地自容、身心难安。请恕儿媳实禁不得老太太如此,只能直说了:儿媳是肉体凡胎,也要脸面,再去和崔家说换人,不如一死,还能留些颜面在世上!老太太和老爷若无别话吩咐,我这便回理国府,与母亲和兄长商议定亲,若要命我再去和崔家说亲事有变,恕不能从命:我抹了脖子一死,倒也干净!”
她神色凛然,把徐老夫人的斥责都堵在了喉咙口,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安国公更是慌忙扶她起身:“夫人,何至于此啊!”
夫人若去,这个家有谁来掌?全由母亲,岂不要翻了天!舅兄虽然无能,却也是一家之主……
温夫人不肯起,只问:“老太太和老爷还有没有话要吩咐?”
“没有,没有!”安国公半搂半拽,强行让她起来,“请夫人快回房中歇息,下午便去与岳母舅兄商议定亲罢!夫人辛苦,老太太这里都有我照顾,不必夫人再操心!”
……
温慧不愿在安国公府多待,回房便换了衣服出门,到理国公府正是午饭时分。
她直接到了母亲房里。
张老夫人饭才吃了一半,已放下筷子拄拐迎出来,细看她的面色,问:“怎么这个时辰来?吃了饭没有?那老虔婆又作什么了?”
女儿成婚还不满一年时,张老夫人对徐老夫人私下的称呼,就从“亲家太太”变成了“那老婆子”,没过多久,又变成了“那老虔婆”。
这两日的事实在一时难以详说,温慧也不愿让年迈的母亲多担忧,便笑道:“是来说喜事的!我们老爷和老太太要把明达嫁回来,就不嫁明遥了,娘说,可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亲外孙女要嫁回自己身边,张老夫人当然喜欢!
女婿家里有四个女孩子,但是她闺女亲生的只有明达一个。明遥虽然也是闺女养大的,到底是女婿的妾生的,和明达比不了。
只是才高兴没几瞬,张老夫人便反应了过来:“是明达嫁回来,家里更不会亏待她了,可孩子不是都和崔家过定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认定:“快说,那老虔婆到底怎么为难你了?!”
温慧心里发酸。
她忍住泪,搀扶母亲往回走,一面笑道:“娘别急,且别说那些。明达与崔珏命格相克,亲事成不了了,这两日便能退好。到底先说好的是明遥嫁回来,我还想问问哥哥嫂子的意思——”
“哎呦,我的好姑太太,我没听错吧?大姑娘要嫁回来?”
何夫人也没吃完午饭,便忙着来招待小姑子,哪知正把老太太和姑太太的话听了个尾巴,喜得忙开口相问。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姑太太可不是来哄她的吧?
温夫人便笑道:“正要问嫂子的意思呢!”
何夫人忙替了丫鬟,扶住婆婆另一侧,笑道:“咱们大姑娘要回来,我哪有不乐意的?连老爷我都先替他应了!姑太太府上哪天方便?明天空不空?我们立刻就去下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