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中,盛无极因为早前喝了很多酒,受不了满身酒气先去洗澡,等洗完出来,发现兰与书在阳台上打电话。
盛无极想,深夜聊天怎么得有酒吧,于是去酒柜里拿了一瓶路易十三和两个酒杯摸到阳台,在兰与书不远处的悬浮桌前坐下,静静地等他打完电话。
“……嗯,这场戏可以按照你的建议删去,明天见面我们再讨论另外两场新增的情节,好,没问题,那就这样,嗯,辛苦了,早点睡,你也晚安。”
挂掉电话,兰与书在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待他再转身时,就看到盛无极坐在不远处的高椅上,面前的桌面摆着酒和酒杯,正淡笑着看自己。
“你刚刚不是喝了很多酒吗?”兰与书看了一眼那瓶酒。
盛无极:“那点酒早醒了。”
“真要聊啊?”兰与书有些无奈。
“这个露天吧台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盛无极敲敲桌面,“兰导今天给个面子吧。”
看他表情很坚持,挣扎了几秒钟后兰与书轻叹一口气,妥协一般走过去,在他旁边空着的另一张高椅上坐下。
“聊聊吧。”倒好酒,盛无极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兰与书想到了什么,半开玩笑地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盛总跟以前的床伴也会这样聊天吗?”
他语气听上去像是随口问问而已,盛无极却很快坦诚:“哦,到没有,我们一般不聊天。”
兰与书也猜不出真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开心,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望着阳台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他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相反,在他家出事之前,他其实很喜欢跟陌生人聊天——因为聊天能让他快速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家庭,背后有什么故事,这对创作者来说,是最好的素材积累方式。
但这两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聊天的方式逐渐改为在纸上自己跟自己对话,如今盛无极突然说让他聊聊方秦,也就意味着要聊点过去,可他居然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盛无极耐心地等着他,他知道兰与书会说的,只是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其实在玩家的那天晚上,我已经猜到方秦和严铠鸣做了交易。”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与书微微仰着头开口,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星星,不过今夜没有星星,眼前只有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以及城市忽闪着的点点灯光,他想,姑且将那些灯光算作星星吧。
“第二天他来我家找我,我和他对峙,他也承认了,很简单,严铠鸣承诺只要他成功劝我去道歉,就会给他的电影投资,他答应了。”
这些盛无极都知道。所以那天兰与书才会出现在玩家,被羞辱,被针对,然后被他救了,再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你这么信任他,你们的关系很好?”盛无极问。
“嗯,”兰与书抿了一口有些烈的酒,“我们同专业,我入学的时候他大三,已经拍过两部反响不错的微电影,在网上有不少追随者,我因此很崇拜他,所以想方设法地跟他成为朋友,但他其实一开始挺瞧不上我的。”
那个时候的方秦,是耀眼的,有个性,有才华,老师们对他赞不绝口。兰与书性格上有点慕强,看到那么耀眼的人就想要靠近,于是他主动去跟方秦做朋友。不过最开始方秦确实不愿意理他,后来他自己说过原因,因为他初认为,像兰与书这种富家子弟,没有经历过苦难,拍不出好电影,不值得深交。
兰与书听到的时候觉得挺好笑,为此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说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谁说富家子弟拍不出好电影。
“或许是我在电影上有些天赋,也或许是我为了证明他说的话不对,当大二那年我拿着第一个奖杯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对我的偏见,和我成为了朋友,那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聊电影,聊文学,到最后我们变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盛无极听着“好朋友”三个字,咂摸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一针见血:“别好朋友了,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被人一眼看透,兰与书只是笑:“盛总什么都看得明白。”
“是,不过我也没打算摊开讲,”兰与书把胳膊搭在高椅的椅背上,姿态放松。他在提起这段往事时到不觉得有多难受,反而更像是一种释怀,“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我其实很慌,人在面对未知事物时总会忍不住先恐惧,我不确定方秦是不是直男,害怕他因我的情感而疏远我,再加上那段时间他毕业了,一心扑在自己的电影上面,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这份感情就被我藏起来了。”
盛无极喝了一口酒,带着刻板印象插话:“暂停一下,我跟你打个赌,像你们搞艺术的,十男九gay,还有一个恐同即深柜,方秦直不到哪里去的。”
兰与书:“……”
他被盛无极的话逗笑,弯着眼睛看着他,“你们不搞艺术的也半斤八两吧,比如说你的两个兄弟,比如说你。”话里话外多少带着点明显的不服气。
夜色中,盛无极看着兰与书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喝下去的酒像是被体温煮沸了一样,顺着血液窜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很热。
他看着兰与书:“讲故事呢,兰导就别想着要强了,继续说,在你们不联系了之后呢?”
兰与书继续:“那之后一直到我大四快毕业,家里就出事了,我忙着处理父母的后事,忙着处理债务,还要忙着毕业,现在想想,那个夏天兵荒马乱,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后来好不容易还完了债毕了业,又得知我爸妈还有五千万的高利贷,所以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找律师咨询吗?因为那段时间我已经累到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想赶紧结束一切彻底解脱。”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也或许是意识到盛无极是个很好的人,更或许是因为今晚的夜色正正好,兰与书把堆在自己心里的一些话统统说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其实挺孤独的,一个人住在小小的出租屋,像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读书,写稿,日复一日,很多想法很多想说的话没有人可以说,如今突然有了人可以倾诉,那些话就跟开闸泄洪一般,很顺畅地就说出来了。
盛无极往他空掉的酒杯里添了半杯酒:“那你为什么会去严铠鸣的酒局?”
“因为缺钱啊,”兰与书睨了他一眼,“那笔高利贷只还了三千多万,还有一千多万没还,也就是这个时候,方秦找到我说有个投资人欣赏我,愿意跟我聊,我想能拍电影还能赚钱,于是就去了。”
话音刚落地,兰与书自己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心想,对啊,当初就是方秦带自己去了严铠鸣的酒局。
兰与书兀自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有些悲伤:“原来真的有问题啊。”
“我就说嘛,”盛无极也很快意识到了,一脸的“我就知道”表情,“他刚才给你打电话这么愤怒,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洗头的时候脑袋进水了突然发癫,所以,你第二次去给严铠鸣道歉也是他劝你的?”
“嗯。”兰与书点头,“他说只要我去道歉,严铠鸣愿意放过我。”
“你居然信了。”盛无极想,就是信了才会去玩家。
兰与书干笑两声:“嗯,信了。”
盛无极往后靠,将自己的背完全靠在椅背上,表情自大又散漫:“你信他会放过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马上要重建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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