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看著我的眼神必定很冷漠。我会不会在他面前哭?还是会也装作根本不认识他的一个路人甲,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我记得香港有一部警匪片叫作《卧虎》,内容乏善可陈,然而最後曾志伟被杀死时说。不要在这里杀掉我,拜托你。
因为这里,他的女友一定会经过。
那麽我呢。我要咬紧牙关,转到一个维扬再也看不到的角落,慢慢地蹲下身子,再号啕大哭?
可是真的再一次见到他,却没有用上曾经在脑海里回环千百遍的场面。我只是觉得累,就连看见他眼里的那一小点疑惑和不安,也觉得累。因为我不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喂。我以前喜欢过你。
连这个都不可以说出口的自己,还期待那些文艺片里的桥段做什麽。
自从那一天,我终於知道他再也不会是我的,除了放手,我什麽都不能够做。
我想了很久,想到连脑子都痛起来,眉毛皱成一团。车子正好碰上红灯,谭影转头看看我,惊讶地叫一声,“呀,你干吗,脸色难看成这样。”
我冲他笑笑,“没事。”
“没事才怪呢。”谭影认真地看我,缓缓抬起手拂过我的眉心,“离开他真有这麽难过吗?”
我一愣,没有想到他居然问我这种话,语言好半天才正常组织著说出来,“你别胡说。我。”维扬的眉眼在我的脑海里想鬼魅一样飘荡,“我早就和他分开了。”
“好啊,这回总算说实话了。”绿灯亮了,谭影重新把视线投回前面的路段,“我以前问你你和他什麽关系,你还说你们只是小学同学。小学同学?鬼才相信呢,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看到他,你连眼神都是在抖的。”
我垂下头看自己发白的指尖,“都已经过去了。……好久了。”
谭影没有再接我的话。
我没有想到今天萧萧居然会来。也许她实在觉得放著她的男朋友和我在一起不好吧?所以巴巴地从法国赶了来。这样也好。省得我和维扬继续不清不楚的下去。其实,我很害怕。就算这些日子和他呆在一起只不过几天,我还是不可自抑地害怕。
他和我说,他觉得我对他来说很熟悉。
他和我说,他想找一本落在他重要回忆里的书。
他和我说,我,我可以叫你小声吗?
我几乎就要忘掉他和我分开那麽多年,我几乎就要忘掉他一点都不记得我。如果再和他多呆一分一秒,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告诉他,我究竟有多爱他。
就好像那个早晨,他趴在我的桌子上睡著,就好像神鬼附在我的身上,我居然就那样弯下腰去,亲吻他的嘴唇。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甩开他的车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看他很不自然哦。”谭影忽然开口,“你确定他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当然了。”我闷声闷气。
谭影又是半天没有说话。等到了医院地下的停车场,我从车里出来,先自己一个人往楼梯那边走过去,谭影突然又叫出我。我回过头去,看见他靠在车旁边,一身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干净的真丝衬衫,整个人真的好像芝兰玉树,英俊挺拔。晕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面琐碎地落下来,他的影子藏在他的脚底,只有一点点的长度。
“怎麽了?”我问他。
谭影看著我,嘴唇嗡嗡地动了动,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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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大约她老人家平时身体还算硬朗,动得多,就没有什麽老年人身体里总蓄著的病症,实在是吉人天相。我看著熟睡的奶奶,心里却很害怕,因为不知道奶奶会什麽时候再像这次一样感冒,到了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会不会像这次一样幸运得没有并发症状。
谭影安慰我说不要多想,我却只能回给他一个无力的微笑。他们都是有完整家庭的幸福人,哪里知道从小失去双亲,只有一个奶奶抚养长大的苦楚。我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爸妈,维扬,我不想再失去奶奶。
奶奶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後就出院,谭影把我们送回家,在奶奶面前装出一副好人样,博得奶奶无限好感。他在车里偷偷握住我的手,我看见他望向我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酸。
他对我是真的很好。我知道。
这几天维扬没有再来找我。我因为要照顾奶奶,店总是早早关门,况且萧萧既然来了,她是不会再让维扬来找我的。这样想,心里就会有点释然,可是还是会有一种,模糊却固执的,想要看见他的执念。
他不应该回来的。他实在是,不应该回来的。
“他上财经杂志封面了呢。”
这几天谭影分外勤快地往店里跑,每次都抓著我聊天,像是没有工作做一样。我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给我的花花草草浇水,谭影没人接话茬,颇有些尴尬,看著我露出一张瘪著嘴的脸。旁边有高中女生笑出声,说我,“老板,你害谭先生伤心了。”
“谭先生哪里怕伤心,他在法庭上害多少人伤心了,这次我替他们讨个公道。”我随口答话,一边把花洒放到一边,看看他又说,“你真是没事做,去打那些义务官司,别来烦我。我也要做生意。”
“小声,你好无情……”他鼓嘴。
我瞪他一眼,“别猥琐。妨碍店容。”
谭影咳嗽一声,“你别这样,我只是和你说他上杂志封面了嘛。”
那个女生凑过来看看,笑著接口说,“我知道他,it界的新星,听说他在开发一款新的搜索引擎,好多人想买断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年轻,长得又好帅,实在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