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吗?”我趁机抬眼,下半张脸还埋在他胸口。
“…你还记得电影啊?”他一愣,额角终于蹦出一个硕大的井字,“够了吧,先给我下来!”
“走嘛走嘛,最后一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我像牛皮糖一样被他甩来甩去,“今天冷落了狱寺君真是抱歉。让我现在补偿你嘛。”
“哈啊?谁要这种补偿啊!?”他大叫,像一台正循序渐进重启的机器,“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那你带我一起回去——我用其他办法补偿你嘛。”我眨眨眼睛。
“……!”机器的重启被打断了。
“看电影吗?就一场。”我又眨眨眼睛,声音放得软软的,“现在下不来——在北海道的冬天伸出舌头舔柱子不是就会冻在上面么——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状况。看电影吗?好想和狱寺君一起看电影。拜托啦,就一场。”
“……”
和《午夜凶铃》般的阴森目光对上了。狱寺君好像连纠正我歪理的打算都没有。
过了半晌,他恶狠狠凶巴巴的拖着我往检票口走,步子迈得超级超级大。
我挂在他身上。视野里,散发着梦幻光芒的娃娃机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如记忆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非常想要得到的娃娃。
——一旦得到了,可能会开心,可能会失望。
在势在必得的那个瞬间,注视到了堪称落寞的平静眼神。
于是,迟疑了;然后,莫名其妙的放弃了。
唉,当时直接按下去不就好了么?明明按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把脸轻轻靠在了少年肩上。
第33章
影厅里没几个人,基本都是情侣。
一对一对,很有默契的拉远距离,散发出一种“因为现在还没到去lovehotel的时候所以先来打发一下时间”的慵懒气息。
没人是来看电影的;反倒让最晚到的我们顺利占据了超好位置,Lucky!
“原创动画。西方的中世纪背景,又融入了魔法与剑的幻想元素啊……这种设定已经过气了吧。”我研究着手上的宣传单,持剑的勇者占据了最中间的最大板块,看着像正统的骑士角色,抬起的绿眸正直凛然。
我脱口而出:“好像有点像狱寺君。”
他却很不领情:“说谁像这种傻乎乎的角色啊。”
“明明就很帅嘛。”我看看宣传单又看看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起狱寺君换上一身中世纪骑士盔甲的模样,盗贼的装扮好像也很适合…紧接着,大脑里面自作主张蹦出的画面却是,女仆——狱寺君似乎是被我盯烦了,黑着脸移开了视线。
电影开始没多久,初出茅庐的勇者在花海救下了从魔女手中逃脱的公主。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飞扬,伴随着这样的浪漫邂逅,影院的各个角落响起了细碎的水泽声。
情人间的蜜语有如烂熟的樱桃,蠕动着破开,从柔软的红色天鹅绒墙壁上滚落,洒满了影厅。
狱寺君忽然把可乐拿到了手边。冰块的碰撞声响亮而清醒,莫名沾染上一点警惕和紧张。
至于我,我还是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电影里可没有多余镜头。刚刚短暂的一瞬间,飞舞的花瓣有几片沾染着血迹。公主突然回头,眸光渐趋温凉。
“…唔,原来是这种故事啊。”我嘟囔着,塞了一把爆米花到嘴里。
——我非常喜欢电影,就像喜欢漫画与书籍一样。
因为很有趣。其它什么也不用做,只消打开电视和影碟机,喜怒哀乐便流水般涌入眼睛。
为什么哭,为什么笑;
为什么哭泣也能代表喜悦,笑脸也会寓意悲伤。
生活在平静小镇的我曾靠电影领略世界之大。这项爱好曾一度占据我的全部空闲时光。
后来,也不记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虽说之前就隐隐约约的感知到了——我忽然彻底意识到,电影终究是经过人为编织的产物。
一边竭力还原着真实,一边用心扭曲着真实。会觉得有趣就是在于这种地方。
这里是为了让人哭吧;这里是故意犯傻的笑点;为了煽情舍弃了情节的合理性;音乐的切入真随意啊。
我猜测着幕后者的意图,到了乐此不疲的程度;观影的过程从欣赏变成了博弈。
一旦意识到自身对标的并非电影角色,而是藏在幕后的人,心情就时常傲慢,再也无法像儿时那样热烈的“体验”了。
幽蓝的屏幕光倒映在眼中。
月光下,公主撩起翩跹的衣袖,纤细手臂上爬满尸斑。
回忆杀切入一桩色彩缤纷的谋杀,绿色、蓝色、黄色的水彩不断溅在屏幕上。魔女用利刃剥下曼妙的人皮,将淡粉色的血肉一块块抛进花海里。
披着人皮的魔女;不知爱的魔女。
原本温柔善良的女主角摇身一变成了最终反派。从剧情来说,反转得没什么新意。但画面的表现力是一流的:迪○尼配色的凶残谋杀,看得连阳光都阴森起来了。
我看得津津有味,同时化身为疯狂的爆米花吞噬机。镜头在这时切换到错愕的勇者。身为主人公的勇者有双湖绿色眼睛,性格明明一直很温和老好人(又或者说缺乏个性),却总是在某些很微妙的地方让我联想到狱寺君。
虽说本人完全不这么觉得。
我分神往旁边看:狱寺君一脸冷漠,全身都被荧幕光笼罩,像披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绿瞳里的光彩明明灭灭,连带着瞳孔颜色也一直变化,时而是湖泊般的深绿,时而是带着春寒的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