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猫婆婆发出轻轻的喟叹。我转过头,看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如同倒映着火焰。
“开心吗?”我问她。
老人一愣,望着我微笑:“嗯,很开心哦。谢谢…今天你肯定费了不少心力。”
“还好啦。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这么开心的。”我耸耸肩,看向逐渐黯淡的天边,“就那么好看吗,夕阳?”
“…是啊。”猫婆婆轻声说,“看到这么好看的景色,任谁都会觉得活着是件好事吧?”
在这样眷恋的目光中,太阳彻底消失了,只余下海平面尽头的一丝丝光亮。
分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仿佛陷入了美好回忆一般的、充满怀想的笑容。
“果然…最后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开心吧。”我躺在巨大的沙发上,回忆着猫婆婆最后的神色。本来想陪她一起吃晚饭的,结果却被笑眯眯的拒绝了,还半是强硬的塞了两人份的咖喱过来,说是答谢。
“只剩3个月可活,换谁能高兴得起来啊。”狱寺君的声音从厨房那边飘过来,听起来就如横扫千军的西伯利亚寒风;时不时还伴随着“叮呤咣啷”的金属碰撞声,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扒着沙发靠背偷偷往他那边看:按理说狱寺君应该是在热咖喱,但岛台上竟然横陈着菜刀老虎钳炸弹等可疑工具。他苦大仇深地盯着灶台,左半张脸写着“愤怒”,右半张脸写着“后悔”。
“谢谢狱寺君收留我。”说完,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差点被飞过来的眼刀削成两半;赶忙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上半张脸。
“你以为是我想吗!?”他恶狠狠地说,“谁让你一直死皮赖脸跟着我啊?还装出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哼,先告诉你,我可不会上这种当!”
…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让我进来了嘛。
刚一这么想,狱寺君就心有所感似的瞪了过来。假如直接说出来,他多半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冷酷无情而把我扫地出门,然后再默默陷入懊恼之中。所以我体贴地闭上了嘴巴,讨好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狱寺君的视线触电般弹开了。
“仅此一次,”他严厉告诫,边告诫边掏出了打火机,“你吃完就给我离开。”随着燃烧的火苗越来越靠近沉默的灶台,我觉得他的身姿和死神也没什么区别。
“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点灶台,”我瞬移到他身后托住他的手臂,深沉道,“稍有不慎,我们可能会走在猫婆婆前面。”
狱寺君一愣,随即一脸警惕、像猫咪一样和我拉开了距离,“不要随随便便靠过来!你能瞬移了?能瞬移就赶紧给我消失!”
“欸,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嘛。”我露出妖怪般的笑容,故意暧昧地点着嘴唇,“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了力气。接下来就让我来‘报答’狱寺君吧?”
“你这家伙……”少年脸颊现出薄红,咬牙切齿道,“少在那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没说到最后,气势就已经转弱了。
于是画面一转,咖喱飘香。
我和狱寺君面对面坐着,有种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今天去了海边,明天带猫婆婆去哪儿好呢?她好像一直很想去隔壁町的植物园看看,趁着现在身体还撑得住,像镰仓那样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不错吧?”我咬着勺子盘算。
狱寺君眸光一闪,忽然道:“我说…既然你这么想让猫老太那家伙开心,干脆回溯得更早一点,直接阻止她染病,像这样不是更干脆嘛?”
“…欸,狱寺君是在试探我吗?”我笑起来,“探索时间回溯的极限…之类的?”
“不是你说的么?让我自己搞清楚这些。”他紧紧盯着我,目光混杂着求知、探询以及一点点挑衅。那双翡绿色的眼瞳光彩熠熠,让我稍微有点口干。
“嗯……我没有想过这些。”我想了想,又说,“应该做不到哦。我的能力只能作用于我理解的事物——死亡对我来说是不可知不可解的,即便去过黄泉也一样。”
“…哼,果然做不到啊。”不知为什么,狱寺君看起来好像放松了点。
我被他激起一点好胜心,“只是现在做不到——说不定将来可以呢?”
“只是回溯个时间,就身体冰冷无精打采得像尸体一样了。”他大肆嘲讽,完全看不出先前世界观崩塌时的可爱,“起死回生这种事还是别想了!”
“欸?假如在这时候争辩,是不是就会立下所谓的‘flag’——将来就会出现狱寺君一不小心死掉、我悲痛欲绝牺牲自己复活你这种剧情啊?”我托着下巴畅想,“复活吧我的爱人!”
“…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啊!?”狱寺君全身的毛好像都炸开了,不晓得是对哪个词应激强烈,“还有、什么叫‘一不小心死掉’?你当我是跳蚤吗?”
“嘛,你毕竟是个会在厨房掏出炸弹、拿打火机点燃气灶的家伙……”我看看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狱寺君:“……”他拳头硬了。
“放心啦,我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及时补救,“无论狱寺君在哪里,我都会负责保护好你的!”
闻言,少年一愣——我自信认为他被我攻略到了——没想到他嘴角忽然疯狂抽搐,面色煞白斩钉截铁地说:“离我远点,你这变态跟踪狂!”
我想想以前确实派乌鸦跟踪过他,于是干脆耸耸肩认下了(这样没所谓的反应更是让狱寺君瞳孔骤缩):
“总之,虽说暂时做不到逆转生死,但弥补遗憾还是可以的。时间回溯就是为了这种事才会存在的嘛。怎么样,狱寺君在这3个月里有什么遗憾么?可以趁机一口气全部修复哦?”
本以为他会稍微想一想、或是站起来握着拳头大吼“山本你完了!”、“保护好十代目!”之类的话,没想到狱寺君立即看向了桌上的餐盘(这次依然是从我家拿过来的)——应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发现我察觉到了的时候,他露出了超级后悔的神情。
我悚然:“难道说,是想当着我的面把它们都砸碎吗!?”好像完全是这家伙怒急攻心时能干出来的事啊。
“…你怎么知道碎掉了啊!?”狱寺君先是一脸警惕怀疑,然后慢慢的、在和我的对视中眼角抽搐。
我很不擅长解数学题。
但现在也想来解解看。
已知:狱寺君的遗憾是从我家带来的餐具,它们在一周目中摔碎了。
已知:狱寺君没有第一时间肯定我的“泄愤”猜想,反而更关注我为什么知道餐具砸碎的事,且面露警惕。
可得:狱寺君不是因为泄愤才砸碎了餐具;而应该是发生了一些绝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又已知:一周目临走前,我拜托狱寺君清洗餐具,他暴跳如雷,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洗的。
可得——
我觉得自己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在狱寺君看来,这笑容一定恐怖至极:
“欸?你果然动手清洗了吗?结果全部都碎掉了?不会吧?竟然还会有这种事——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