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谈笑完,柳家的大门也再次被人从内打了开。
守门小厮不负众望的将柳家老爷请了出来,柳家老爷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岁,身着锦衣华服,发束银冠,眉眼间尚还余有青年时的英气勃发,举止端重,沉稳镇定。迈出门后,昂头先见到玹华,目光定格在玹华那张俊逸非凡的容颜上时,没缘由的陡然一怔……
“这、这位公子是……”柳老爷错愕惊问,未及玹华答复,余光又瞥见了另一边的张如枫,身子又是狠狠一颤,这回子彻底不敢再怠慢了,拱手俯身就要冲他行大礼:“不知刺……”
话没说完,腰也没来得及弯下去,张如枫便眸眼深邃的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先声打断:“柳老爷,咱们是旧相识,何必如此客气,鄙人张如枫,今日又来叨扰柳老爷了。”
柳老爷满目悚然的抬眼看他,“张、张如枫?”
张如枫坚定一点头:“正是。”
柳老爷后知后觉的做出了一副恍惚回神的表情,连连赔笑道:“啊,张、确然是张公子,与张公子多日未见,张公子依旧如此风姿绝尘,早知是张公子驾临寒舍,老夫我定早早敞开大门,恭迎张公子。”扣袖赶紧赔礼:“方才守门的小厮怠慢了几位,还望几位勿怪……对了,小厮来禀,说是重歆楼的白老板也到了,不知这为白老板可是同张公子一起来的?”
张如枫往旁侧挪了一步,现
出身后不远的那抹浅黄色女子身影,“这位姑娘就是重歆楼的白老板,今日前来造访,实则是为了一件要事。”
柳老爷放眼望去,但见入目之女子仅有二八风华,眉眼温柔,眸光清亮如星,唇红皓齿,相貌温婉,一袭浅黄色攀了春日梨花的广袖长裙披在身上,清雅高贵。长发及腰,青丝简单盘在肩头,发间无过多钗环,仅一枚青玉云头簪子斜入墨发,本是浑身透着青州女子特有柔和温婉气息,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里,又煞是坚定有神,反而平添了几缕尊贵威仪的气息……
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觅到这般强大的气场,纵是小小年岁,但她清水一般的明眸里,沉淀着的岁月清稳,丝毫不输于一个活了三四十年的老人家。
柳老爷还在呆滞着,莫婠却已走上来拱手客套:“在下便是重歆楼的新任老板,白茶娘。初见柳老爷,幸会。”
柳老爷见她同自己行礼,便也客气的揖手回礼:“白老板,幸会幸会。”放下行礼的一双手,疑惑的目光看准莫婠:“白姑娘是之前那位白老板的……?”
莫婠笑吟吟道:“是家母。”
柳老爷一怔,敛眉眯眼:“白老板,她有女儿了?”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莫婠,将她从头到尾都给看了一遍:“嗯,不错,眉目身影,都有她曾经的影子。茶娘姑娘今年,多大了?”
莫婠微迟钝片刻,复又抿唇
一笑:“二十而已。”
柳老爷倏然松了口气,面露笑意:“不错,不错啊!她就是二十年前,消失于青州的。我那时还以为她是逢上了什么事,真是没想到,我那白妹子,是偷偷跑出去生孩子了。”
莫婠惊了下,“柳老爷认识家母?”
柳老爷捋着胡子目露喜色的点头,“自是认识。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在京城过世,我遵从父亲遗嘱扶棺举家迁回故乡青州城,在青州,落了脚。
那时候我家刚从京城搬回来,尚未在青州站稳脚跟,我家以前又是皇商出身,做的都是布匹衣衫的买卖,先父临终前叮嘱我们,回老家改行换个事情做,我想做银号,但刚起步的那些年月,因着在青州城认识的人少,没什么人脉,生意也迟迟不见起色,就在我以为这一行快要做不下去了的时候,是你母亲,出手帮了我一个大忙!”
说到此处,柳老爷又是无尽感慨:“你母亲性子好,人也仗义。我能有如今这么大的家业,不乏你母亲当年倾心相助的功劳。当年我这银号生意刚刚好起来时,我便与她兄妹相称了,原本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还了她这个恩情,却没想到,她竟然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去了京城,再也没回来。
啊对了,当年你母亲曾同我索要京城几位大人的行踪与品性喜好,她去京城,到底是为了做什么?我曾去问过你们楼中的七娘,可七娘
却说,她只知道妹子是去京城办件要紧事的。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她也不甚清楚。”
她去京城是为什么,莫婠也不大清楚,只是在旁人口中听说,当年她去京城,乃是办件私事的。而这件私事到底是什么事,唯一可能知道的,大约仅有七娘。但七娘却从未同莫婠提及过,也许,是真的不清楚呢。
莫婠摇了摇头,“这个,母亲没同我说过,我打小就同母亲居住在深山,并非居住在京城。”
张如枫凝望了一眼莫婠,玹华听着她的回复,也暗暗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
指尖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骨,玹华安静思纣片刻,阿茶的娘亲当年打探过京城的大人,她最后,也是亲自去了京城……阿茶的生父也在京城,阿茶的身世,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那,白老板你的父亲是?”柳老爷神情凝重的探究着。
这个问题,还真让莫婠回答不出来。
白茶娘的生父可是当朝丞相付云琅,原本白茶娘就是被生父赶出家门,不愿承认的那个野种私生女。此刻若是将她的生父是何人如实相告,那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指不定丞相府会不会像二十年前那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再派刺客来斩草除根呢。
莫婠犹豫着,目光躲闪的心虚神态被玹华尽收眼底,玹华下意识握紧手中冰凉扇骨,沉定不语。
莫婠顿了顿,昂头,睿智的忽悠道:“我生父只是乡野一
藉藉无名的世俗之辈,他,早在我刚出生时便落崖摔死了。”
有付云琅那种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混蛋父亲,还不如死了亲爹呢!听莫婠如此回答,玹华忍不住别过头去,轻笑了一声。
这个阿茶,倒是真会编排人。若是没有她方才的犹豫之色,他怕还真就信了她的话。
柳老爷惋惜的摇了摇头:“竟是这般……我那妹子,可真是命苦啊!”随即再问:“那妹子她现在可是也回了青州?她现在可还好?”
莫婠作心痛哽咽状:“我母亲,也在几个月前,因病过世了。”
柳老爷踉跄了一下,缓了许久,方伤怀的拍了拍胸口:“妹子啊,你这是如何一回事啊!你都过世了,为兄也未能到你坟头上柱香,是为兄对不起你啊!”
莫婠哽了哽,好言安抚:“柳老爷不必太过伤心,我母亲的坟,也不在青州。母亲说青州到底不是她的根,京城也并非她的久留之地,她的后事交给了七娘去办了,七娘将她送回了老家,随外祖与外祖母葬在一处了。”
柳老爷这才心底好受些:“也好,也好啊……”终于想起来他们一行人还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引他们入内:“快进来吧,咱们入府再好好说。”
张如枫抬袖:“嗯,柳老爷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