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现在才说,已经迟了,而且他已经找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人,不会再奢求那微末的父子之情。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时仁杰没有再多说,因为一时半会说也说不清,铜壶漏斗一滴一滴漏下,距离出发时间越来越近,他了解自己儿子,担心他在时府不安分,便道:“卿儿,好好准备待嫁,你的那些手下,以及青楼和酒楼便会安然无虞。”
又道:“你未来夫君是个品行端正温和风雅的人,仕途无量,你与会是一桩好亲事,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都要比大多哥儿日子好过,好好听从嬷嬷教导,不要辜负了为父的苦心。”
时未卿扯了扯嘴角,将嘲讽隐了起来。
凌非何的人品性情,他早从祁遇詹那里知晓,或许事是好事,但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违背意愿胁迫强制成全亲事,对他来说再好也无用。
时仁杰见他侧脸神情平静又没反驳,只当是身为哥儿的羞涩,默认了,“对了,还有你带回来的人,未免冲撞府里,为父……”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时未卿辨别出声音来自左厢房,意识到什么,猛地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时未卿站在门口,房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矮桌侧翻糕点瓜果散落一地,祁遇詹三人倒在地上背对着房门,不辨生死。
房内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印证时仁杰说了一半的话。
静静躺在地上的身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袭向了时未卿,他脑中嗡地一声,骤然一片空白,跨过门槛时眼前一黑,及时扣住门才没有被绊倒。
“少爷,小心。”回来的何楼见此,上前几步扶住了时未卿,一脸担忧,看清里面情况后,神色大惊,“这……这是怎么了,小人这就去叫府里大夫来。”
脚步声离去,须臾之间回过神,时未卿指尖扣紧门扉,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了手脚,若是假意中计,还需要他配合下去,若是没有防备住……
他不敢再想下去,以父亲的手段,那样的结果一定是他不能承受的。
时未卿撑着门直起身,拂开跟在他身旁的何楼,背着门口跪坐在了祁遇詹身旁。
见他周身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倾过身体秉着呼吸将手指颤抖着送到鼻下,感受到鼻息了心中的恐惧才散了一点。
他不能确认到底有没有事,但只要命还在,就一切都能转圜,握住温热的大手,时未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呢喃的话不知是说给躺在地上的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没事的,会没事的。”
这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不安,祁遇詹听后心里一紧,来时马车上已经商讨过,若是察觉有异会便宜行事,他那么聪明不应该会没发现。
然而他忘了,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祁遇詹确定只有时未卿在他身旁,借着衣袖遮挡,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
动作细微,时未卿一直全心神关注着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反应过来他们是装的并没有事,一颗晃荡的心落了地。
心绪大起大落下,眼眶被激得微红,同时也冷静下来,心中快速思索接下来的应对。
“不必去了。”
何楼刚走到院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走回门口看着异样的氛围,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说话的是在后面过来的时仁杰,时未卿将手轻放下去起身走到门口,对上了时仁杰的视线,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里面是父亲的意思了。”
时仁杰负手立在门外,没有任何被拆穿的亏心和惭愧,“约束的小手段,他们并无性命之忧。”
即便知道祁遇詹三人没事,这戏也要继续唱下去,时未卿冷着脸分毫不让,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丝退缩让步,他的父亲就会变本加厉剥夺他曾经争取到的所有。
“父亲,我既已回府,自然是做好了准备嫁人,如此做法是在逼我和父亲反目吗?”
“三个手下而已,怎能值得你我父子反目。”时仁杰眼中闪过暗芒,唤了一声,“林观。”
林观上前,时未卿观他手中扣着剑柄,所行是要进到房内,侧跨一步挡住了他,“离我的人远点。”
见状,时仁杰道:“卿儿,林观只是去给他们解了药性,不会做其他的事,你如此防备做什么,是信不过为父还是信不过林观。”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不能再明白了,时未卿当然谁也信不过,他没继续接话,看着林观道:“看样子,药是你下的了。什么药?”
林观看了一眼时仁杰,见他没阻拦,便没有隐瞒:“十香软筋散。”
时未卿知道这是什么药,他冷笑一声,“林头领,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的人不能动吗?”
林观道:“少爷息怒,属下稍后便去领罚。”
时未卿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看着林观。
此时林观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跟在身边好几年,时未卿这一刻才发现,他是这么一副安全无害没有攻击性,轻易能让人卸下防备的模样。
肖掌柜曾禀告过,时仁杰在一个月前搜寻了十香软筋散,有足够十几人的量,这药难得,一人量都是千金难求,时未卿没想到竟是用在了他这里
他的父亲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不是祁遇詹有提醒,这很难不让他怀疑,林观在林园就会下药。
时未卿垂眸自问,当他们对林观毫无防备时,能有人躲过去吗?不用再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提前被我送回时府,怕不是被我扰乱了计划,没有让你把我的人都药倒。”时未卿突然转头看向时仁杰,意有所指地问道:“父亲,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