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半醒,故人魂归,贺子闲一时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于是,他问出了一个他之前一直好奇、一直隐有猜测,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他问:“谢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用’明烛’的字了?”
谢燃手下一顿,缓缓放下酒壶。
夜深了,风更大了,沙尘纷起,呜咽如同鬼魅。
烛光被吹的明灭不定。
有一瞬间,他看起来极为阴郁。
真是巧得很,刚才他和赵浔争执,最后一段对话竟也是关于“明烛”这个字的。
方才,他对赵浔说,你是认定了我是谢侯吗?没关系,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最初那瞬间,赵浔的眉心似乎皱了一下。
但接下来,帝王按着谢燃的脖颈,面上神色更冷:“我不信——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怀疑你身份的吗?”
谢燃当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无非是巨鼎那时自己心神激荡,拔剑指了赵浔。
没想到,赵浔却说:“很早很早,早在寝宫中时,我便开始怀疑你了。因为一个细节,恐怕你自己都不一定注意到了。”
赵浔道:“谢燃,字明烛。常人称呼不熟悉的人或是尊长,常以姓氏加字,而非以姓加名。但你称呼谢燃,要么直呼其名谢燃,要么称其谢侯……”
“会刻意回避他的字明烛的,除了少数几个非常熟悉他的人,”赵浔轻声道:“……就是他本人了。
说来讽刺,与赵浔寝宫重逢时,他其实尚未恢复记忆,对自己姓甚名谁,怎么死的都没印象,却本能地排斥这个常出现在史书中、看上去寓意甚是不错的谢侯之“字”。
谢燃,字明烛。
明烛。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镇国长公主之子,定军侯府的少帅,先皇亲自取字,仿佛蕴含了无上的尊荣祝福。
他少年时,从未想过另一个寓意。
烛光绚烂,燃尽之时,便是死期。
——金尊玉贵,权势鼎沸,盛极而衰……这说的可不只是谢明烛一人。
庆利年间,定军侯府。
时已初冬,天气冷得很,镇国长公主下了令,许府里下人冬天都可以晚起一个时辰。
但今日不太一样,天还没亮,老管家依旧带着两行奴仆起了床,进库房清点堆积而山的礼单,还有最近要采买的东西。
因为三天后,便是府上世子、定军侯独子——谢明烛的十八岁生辰。
按理说,十八岁尚未弱冠,并不是值得大过的生辰,即便家世显赫,也不至于这样多的礼物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