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崔耕满嘴粗话,姚度的嘴角不由抽抽了起来,这县尉大人也委实太粗鲁了。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大人,佟家跟一般读书人家又不一样。若不是董县令这么一说,卑职还真险些忘了佟家这茬儿!”
“哦?”崔耕双眉一挑,颇有兴趣地问道,“有何不一样?”
姚度道:“这佟家啊,在清源可有些年头了,早在前隋大业年间,他们家便是咱们清源本地的书香门第,据说在前隋的炀帝继位那一年开的恩科里,佟家还有人中过进土二甲头名,赐进土出身,离这一甲的进土及第就差了一步之遥啊!啧啧,了不起!”
说着话,姚度还竖起大拇指狠赞了一下,脸上端的是无限神往。
崔耕白了他一眼:“别说陈年旧事,说点眼吧前儿的!”
姚度道:“佟家在清源素以耕读传家而为人知,佟老爷子名本善,今年差不多有六十三四岁了吧?他膝下有四子,诗才学问都为人称道,本县和邻县莆田的好些大户人家都争相来延请,想让佟家的四位老爷去各自府中担任教授私塾的西席先生,甚至不惜花重金!可以这么说,这么些年来,本县和莆田县的多数童生,都是出自佟家的四位老爷门下!”
说到这儿,姚度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透着敬重之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而且佟老爷子更是了不起,年轻那会儿,他可是跟咱们当今洛阳长史,清源前任县丞张柬之大人在龙山寺一起游过学。当年张柬之大人在清源县任上时,可是佟府的常客啊!”
我擦,这么牛逼?
难怪董彦信上说,只要能请得动佟本善出山出任学正,那一切迎刃而解。可不是吗?他来担任学正,他四个儿子来当常任教谕,县学的人事架构就真的齐活儿了!
但是,听姚度这么细细介绍佟家,有一点他觉着非常好奇。
随即崔耕奇问道:“既然佟本善和他的四个儿子这么了不起,为何就没人入仕为官呢?一家子都这么有学问,就甘心窝在清源县里当私塾先生?”
姚度道:“这就是卑职刚才说得,佟家跟一般读书人家不一样的地方。大人,应该还记得一件事儿吧,贞观九年那会儿,咱们清源县被撤了县学一事。”
崔耕嗯了一声,道:“记得,难道这还跟佟家有关?”
姚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太有关了!佟家之所以跟一般读书人家不一样,就是从贞观九年开始……”
第50章贞观九年事
州府县学是专门培养科举人才的摇篮,不仅关系到朝廷能否通过科举取土选拔英才,更关乎到江山社稷的栋梁人才能否维系,是否会陷入青黄不接的状况。
故,李唐立国二百八十九年,无论是国库空虚,休养生息,还是连年征战,天灾人祸,朝廷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撤掉一州一县的官学。
唯独,清源县学是一个特例。
而亲自下令撤掉清源县学的人,正是亲手创造了李唐贞观盛世,有着一代英主之称的太宗皇帝李二陛下。
贞观九年,距今已有五十六年。
那一年,大唐战神李靖大破吐谷浑!
那一年,东突厥彻底归顺大唐天可汗!
也是在那一年,远在闽南的清源县学,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弥天大案!
依照礼制,科举三年一次,通常都是春夏之间在长安举行礼部试。可那一年因为朝廷对外作战频频,再加上这一年的春夏雨水就没停过,阻断了很多远路地方小县的学子远赴长安的水陆交通,所以朝廷决定将这一次的礼部试延迟到了秋季。
当礼部将延迟会试的邸报下发到了各地州县衙之后,这个消息对于大多数学子们而言,自然是好事。因为交通不便的学子,可以等到水陆畅通了再出发去长安;对科考心里没底的学子,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至于对那些直接由县学举荐到长安参加会试,且自信满满的生徒而言,更是可以慢慢赶路,可以走一地停一地,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何乐而不为?反正花得都是县学补贴给他们去长安赶考的银子。
这一次的礼部试,清源县学除了三名生徒之外,还有五名贡生通过州县考试的贡生得到了前往长安参加会试的资格。也就是说,这次长安礼部会试,清源县一共有八名学子参加,这可是了不起的人数。便是放到其他京郊的望县,也不一定能有如此之多的人数。如不出意外的话,进土前三甲中必有一名清源学子。对于清源县而言,若有本地学子金榜题名,此乃煊赫政绩。
无论是县衙还是县学,都非常重视这八名生徒和乡贡的考前温习。所以,当时的清源县令就决定趁着礼部试的时间还早,便将这八名学子集体留在了县学里,又花重金延请各地的名师给他们讲课授业,好让他们在长安会试时考出更好的成绩。
如此的强化补习和开小灶,自然而然,这八名学子的吃住都要在县学里面。白天就在学堂里上课,夜里就在县学的校舍里宿夜。
当时条件优渥,为了让这八名学子有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校舍都是专门的一人一间。三名有保荐资格的生徒各住一间,其他五名贡生各住一间。
不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三名有保荐资格的生徒,竟然离奇死亡,直至天亮才被敲钟叫醒的更夫在各自的校舍里发现。
三名生徒短短一夜间离奇死亡,自然不是小事儿,相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你想,这三人都是要去参加科举的学子,而且都有机会金榜题名高中进土,成为将来朝廷的栋梁,却在夜里离奇死亡,怎么可能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