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德珍的紧张不已,玄烨却更闲适地坐着,饶有兴致地问道:“果真是刚入宫的,朕一猜就准!”自语了一句,他又问:“叫什么?可曾念过书?”
德珍恭声回道:“奴婢乌雅·德珍……”刚回了她的名字,就猛然忆起万嬷嬷挑选宫女那天,也曾这样问过她;再一想那道让自己浑身不自在的目光,德珍硬生生地咽回了原本的话,另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奴婢只略识几个字而已。”答话时,声音细小如蚊?{,也不再抑制双肩的轻颤。
玄烨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却仍放在德珍的身上。
一时间,暖阁里寂然无声,针落可闻。
而此时,德珍心里的紧张,已被羞恼所取代——如此肆无忌惮的目光,就如当年做客叔祖父家,叔祖父之孙对她婢女的目光!
甫想到这,德珍霎时冷汗涔涔,脸上煞白一片。
皇上乃九五至尊,怎可拿与凡夫俗子的堂兄相比?再则身为宫女子,在出宫前就是皇家的人,别说任皇上打量一下,就是……以身相许,也是理所应当……到那时,成为后宫三千中的一人,出宫回家就成了永远的奢望,连那闺中的祈盼也将化为乌有……
在转瞬之间,德珍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每转愈下,面上也露出了惶惶惊慌之色。
心中惶然下,她又深深明白御前失仪之罪,便紧攥着手,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这只是一种可能,没有发生的可能!冷静,她要冷静,决不可御前失仪!
就在德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的同时,玄烨目中的兴味渐渐转淡,从德珍身上移开闲闲地看了看暖阁,复又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德珍正要说什么,暖阁门口已忽响起一声清吟的女音:“张公公,茶沏好了。”在安静的室内,如斯悦耳的声音,更宛若珠落玉盘,好听至极。
在场的人几乎都忍不住循声看去,想知拥有如此美妙声音的女子,又会是何般的花容月貌?
一下子,四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来人身上。
唯一一个没有随众看去的德珍,却毫无意外的瞥见了立在她侧首的张志高,圆胖的身体与自己一样微微颤抖了下,随即就听张志高恭声笑问道:“皇上,这是今年三月才送来的清茶,奴才这给您端来?”
玄烨几不可见的点头,张志高忙转身走去。
德珍只听见张志高压得格外低得声音说:“你,进来!”她低敛的眸光,就见张志高藏蓝色的袍子与一身袅娜的水青色袍子在眼前晃过,而那双她亲手绣上玉兰的蓝缎马蹄鞋,也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她的眼睛里。
呼!
德珍不由地在心底倒抽口凉气,继而颤抖的垂下双眸,心中默默道:果真是玉玲!
——
南苑:京城郊外,可以打猎什么滴,也是皇家的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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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花香
宫中饮膳用水皆取自玉泉山之不落地泉水,是每日清晨由插着黄旗骡车满载覆盖龙缎的水桶送入。其水澄洁似玉,清洌甘醇,取此泉水煮茶,茶气如浮云蔽雪,茶香又清香高长。
揭开青山花水瓷纹茶盖,缕缕清茶芬香顷刻弥漫,闻者不觉精神一爽。
然而即使茶香如此诱人,立在玄烨身边的乾清宫总管太监刘进忠,仍习惯性地从怀中取出方寸大小的针囊,反复验过张志高端着的果盘与玉玲手捧的茶水,方准允他二人将茶果乘上红木漆金小炕几。
一番动作有条不紊且又悄然无声,暖阁里依然维持着先前的安静。
玄烨端了茶盏,以茶盖缓缓拨着面盏翻浮的茶叶,低头品闻了闻淡雅清醇的茶香,却不待呷一口茶水,他“磕”一声合上茶盖,语气略有疑惑地说着:“不对,清茶茶气虽一向清香宜人……”说到这里,他骤然抬头,看向正欲退下的玉玲,眸中乍现一丝寒芒:“可朕怎还闻到另一股清香之气!?”
一声问下,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凛,刹那间众人脸色猝变。
刘进忠面露惊惶,震诧道:“怎么会……奴才方才是验……”惊惶的片刻,刘进忠很快镇定下来,声色俱厉地瞪向玉玲,喝道:“大胆奴才,竟敢无视宫规律法,涂抹香粉魅上!”
刘进忠虽长了一张老好人的脸,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但一板起脸却让人心惧胆颤。
玉玲被刘进忠这声厉喝,吓得一下子扑倒在地,泪如雨下地摇头哭泣道:“不是的……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抹……”话说得磕磕巴巴,显然已骇然之极。
刘进忠却视若未见,转身对玄烨打了个千儿,道:“皇上,方才验时银针未变色,可见这茶水并没有问题。而皇上会闻到另一种香气,依奴才看,应该是这宫女私自涂抹香粉,或佩戴香囊所至。”
除非特殊节日,宫女一概不许描眉画鬓,佩戴装饰之物,玉玲明知却还如此而为……德珍微微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跪地哭泣的玉玲。
玉玲一张满布泪痕的小脸,此刻却忽然一亮,急急忙忙地辩驳,道:“公公明鉴,奴婢真得没有涂抹香粉!这香气,是奴婢方才蒸煮胭脂花沾染上的,绝不是奴婢胆敢有违宫例。”她梨花带雨的哭诉着,单薄的双肩剧烈颤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
玄烨好似对玉玲的话颇感兴趣,他坐直身子,咦声道:“胭脂花?你为何要蒸煮它?若朕没记错,胭脂花应该是用来做妆粉的。”后面这句话,虽没有明说,却也暗指玉玲即使今日没有涂抹香粉,却有私下制作妆粉使用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