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年不觉得自己可以仗着虚长几岁就妄图做祝汐的引路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源自祝汐主动的选择。
这么想着就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话题应该是结束了,那个人似乎在踌躇要不要追上来。于是等对方再次跟到身边的时候李信年终于抬手拦了一下:“喂。”
他语气平和地说:“你们聊完了吧,我们现在要走了。”
一句话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像这样捞人的戏码其实在夜店里都并不经常发生,偏偏在祝汐身上反复重现第二次。
而且从刚才听到的对话里其实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李信年从侧面看了祝汐一眼。
小朋友很明显有些低气压,不过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对。
那就意味着可以偷偷给自己比个赞。
李信年在心里自得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样的局面,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以他混迹夜场的经验,像小朋友这样的淡然干脆当然实在非常少见,如果加上年纪的因素就更值得称道;但另一方面祝汐的成长经历和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性格,李信年又开始怀疑:那个前男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
说到底小猫咪是很独立理智的生物,哪怕生气也不会迁怒于人,也不是谁先投喂就会乖乖变成谁的所有物。
李信年想了想,低头轻声问祝汐:“我知道有一个好玩的地方,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不想去也没关系,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不是刚才那一段插曲,有可能他们已经很平常地在大学门口分别,然后结束这玄奇幻彩的一天。
但是这一刻江面上的夜风无遮无拦地吹过来,城市的夜色依然流光溢彩,李信年知道不想分开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
祝汐抬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回答说:“好。”
于是李信年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去牵他的手:“不太远,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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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确实不太远。
李信年带着他从一片平房和居民楼中间穿过去,鹿淩江北面的这片旧城区过去出过几个高门大户,然而时过境迁风光不再,如今边边角角的违章建筑搭得乱七八糟。
其实都很难说中间有几段算不算是“路”,但转了几个弯之后忽然就来到了整条酒吧街的背面。那种裸露的水泥和电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视线里,就又好像另一种豁然开朗。
“这边。”
李信年示意祝汐翻过最后一段悬在半空的消防梯,自己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什么破烂基建。
然而一个转弯之后四面低矮的楼房和断墙就忽然围拢过来,居然已经到了一间不知道什么建筑的后院。
看起来也很破败。
祝汐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和古镇酒吧街仿佛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一瞬间居然好像已经看不到什么人造的灯光了。
也只有李信年这种人会对像这样的地方也了如指掌。祝汐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开关,一秒钟后灯光大亮,打开照明之后居然看见一整套蒙在雨布下面的投影设备。
“帮个忙,挂一下那个幕布。”
李信年走过去拉那块塑料布,想了想又回头叫了祝汐一声。
至于支架都搭起来之后就变得很清晰明了:一个小小的露天电影放映场。李信年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两罐啤酒出来,支了个小桌板放上去:“想看什么?我找找……”
真的想看什么都能找到吗。祝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里好像连wifi都没有。
但是具体看什么又好像也不是很重要。李信年捣鼓了一会儿连上投影仪,看到银幕亮起来,很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叮咚。”
这么快乐的吗。
角落的箱子里也真的翻出几盘带子,李信年很认真地拿出来一二三四摆好:“来嘛,挑一个。”
最后是选了一个很冗长的公路文艺片。片名跳出来的时候祝汐就笑了一下:“这个我看过。”
真的吗?换成李信年将信将疑:“这么无聊的片子也有人看?”
祝汐笑得忍不住看他一眼:“那你怎么还选这个。”
因为这个时间长啊,而且反正没什么剧情就可以随便走神聊天。李信年诚实坦白:“不知道要过多久你才会开心起来。”
而且也想多和你在一起一会儿。
李信年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喝吗,没关系不是未成年人了不会被罚款。”
这样祝汐就又笑了,笑完接过去喝了一口:“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分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
——而有可能每一个人都会经历那样的青春期,也可能有一些人的青春期总是比另一些人更加难过。
祝汐是在差不多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意识到自己的性向的,非常平常的一个夏天,他从来不必为高考这样的事情担忧。白天结束了和班上同学的毕业聚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电视在播一个很多年前的港片。
炽热的公路扬起沙尘,追车戏码里衣衫裸露的地方很直白地冲击视线。
那天宁芸和祝展国跟招生组到外省出差,钟点工阿姨下午来打扫了卫生就回家了。这间位于双江城郊的别墅是家里前两年才买下来的,阳台推拉门外面起起伏伏一片青草和虫鸣。
他想了想,拿过遥控器把刚才的片段回放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李信年看着祝汐用食指侧面抹了一下唇角,银幕光线反射在对方的脸上,连接着一小段浮荡的尘埃,就显得有些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