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这一番谈话的时候商邵华死了没多久,先前商邵华隆冬喝多了倒在路边中风偏瘫了几年,好不容易能下地的时候又开始打麻将,有一次输多了,被麻将馆的人找到商暮秋这里,要他还钱。
商暮秋很好脾气地问对方欠了多少,商邵华一听儿子这么好说话像是听到亲爹那样,很激动地叫商暮秋救救他。
对方回答说连本带利一万多块钱,商暮秋说好,然后给对方汇了二百五,备注是:买个坛子再埋。
然后没多久,商邵华就死在了大街上,据说是被麻将馆的人追到家里,把家里打砸一空之后又被房东赶出来了,来北滩投奔儿子,根本没见到人,拄着拐杖在街上要了几天饭,最开始还有人施舍,后来被一伙混混盯上了,只要有人施舍就过去捣乱。
好些人都觉得商邵华是被商暮秋弄死的,商暮秋心狠手辣也不是第一天了,不过这种爹,不死就是祸害。
他安静听完商暮秋的话,感觉自己眼角有点湿了,擦了一下,过了会儿,问:“你还想妈妈么?”
下铺有打火机的声音,商暮秋点了支烟说:“我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又是片刻寂静,江慎觉得江翠兰都丢下自己一走了之那么多年了,自己还因为她想过卖了自己这种事难受,有点太没出息,想解释自己没有因为那句话不舒服,于是嘟嘟囔囔说:“我也快忘了。”
下铺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江慎欲言又止几次,又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于是拿被子把头一埋,“我睡了!”
江翠兰是很差劲的那种妈,江慎知道,但是江翠兰又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未泯的良心,把江慎丢了又捡回来,卖了又后悔,上了年纪找回来,一边打着要儿子养老的主意,一边把自己的积蓄分了几份,惦记着给儿子成个家。
江慎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江翠兰跟商邵华一样烂地透彻,自己是不是就会跟商暮秋一样,也汇给周晓强二百五,让他买个坛子再埋。
“你到底想干嘛?”江慎靠在门口皱着眉不耐烦:“你不会真的信了周奇峦有什么宝库吧?有也早被倒干净了。”
周晓强哼笑:“我没亲眼看到有,也没亲眼看到没有,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说着看向江慎,“听说他回晏城了,还承包了旧城区拆迁的项目,就这么几年,他就混成大老板了,你跟我说他没有独吞,你猜我信吗?”
“那你也不应该动我妈。”江慎说:“道上的规矩,祸不及父母。”
“我也就是试试看。”周晓强带着笑意说:“你要是不来,我就剐了她,就当是为你出了一口气。”
“你要怎么样才放人?”江慎问。
周晓强:“简单,你帮我找到宝库。”
楼梯口站着两个小混混,一人一支烟吞云吐雾,忽然,没看清江慎什么时候动作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慎已经出现在席梦思旁边,扣住周晓强的脖子将人制服住了。
那两个马仔立刻大声喊人,周晓强纵情酒色的身体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挣扎,再想动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抬起手,说出来的话却是威胁:“你……动手你可想清楚,这一块都是我的人,你……你动了我,别说你妈,你也出不去!”
周晓强床下面有刀,但是他没敢往出拿,放江慎进来的时候搜过身了,他根本不担心江慎身上有武器,果然,劫持人也只能赤手空拳,但是这威胁也不小。
江慎收紧手肘,周晓强的脸成了猪肝色,江慎冷冷道:“我还没来跟你算账,你先找我麻烦。”
外面传来周晓强小弟的声音,说厂区周边有一大群人围过来了,问周晓强怎么办。
周晓强咬牙:“你不管你那个婊子妈了吗?”
脖子上的手肘一紧,周晓强被勒地翻白眼,险些背过气,他连忙求饶,又说:“你……你何必呢?本来是双赢的事,找到了,咱们五五分……”发现江慎的表情不为所动,周晓强立刻改口:“三七!三七!”
江慎说:“放人。”
周晓强静了静说:“别吧,好歹以前是兄弟,就这么闹个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门口围过来一群流里流气头皮刺青的男人,乌沉沉一片都是周晓强的人,不远处是砸门的声音。
说实话,周晓强还是挺佩服江慎单刀赴会的。
他勉强放缓语气:“你……你现在逼我也没用,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江慎问:“还有谁?”
周晓强翻着眼珠子看他,没回答,但是语气放软了:“松……松一点?”
江慎:“放人。”
周晓强有点急了:“都说了不在我手里!”
“没有什么宝库。”江慎说:“有也早都充公了,当年北滩被翻了个底朝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晓强说:“我不知道。”
“我们就知道商暮秋一点背景都没有,三年就发达了。”当年的北滩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宝贝,哪怕藏起来一两件也够他们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你是他的人。”周晓强笑了一下:“他有什么底细,你去打听肯定比我们容易。”
“就算没有,他现在搞着这么大的工程,指头缝里漏一点,嘿嘿……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点交情还没有吗?”
外头的打斗声越发激烈,江慎看着周晓强,面无表情说:“好。”
周晓强疑惑一声,忽然被一拳头挥在脸上,他疼得打滚,江慎抬脚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