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作尘面色不改,可身体却好似放松了几分,点了点头。
“多谢师尊!”牧雪迫不及待地把那一沓书端起,挨个书名看过去。这些话本装裱精致,无论是装订成册的纸质书,还是略显古早的竹卷,都透露着一股贵气。
可其中,一个特殊的卷轴吸引了牧雪的注意。
那卷轴显然不是书,而是一幅画卷。画卷外加裱的包首是上好的绢布,蚕丝金线编制而成的绢布流淌光彩,叫人停驻了目光。加裱材质尚且如此,内里的画作一定更加珍贵吧。
“师尊……这个是?”牧雪疑惑问道。
江作尘忽地一顿,迅速地伸出手,将那珍贵的画卷收了回去。
“是我错拿了。”江作尘淡淡说着,又拿出几本更为精致的话本,放到了牧雪面前。
但牧雪这次,并没有被话本转移了视线。
就在江作尘收回画卷之时,他动用灵力将那画卷探查了一遍。画卷再珍贵,也不过是人间凡物,已达金丹后期的他,自然能够知晓画卷中的内容。
他虽看得不够仔细,但还是知道,那画上画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成熟、足以用清风霁月来形容的温柔男人。
但绝不是他。
师门秘辛……
那画卷上的男人绝非牧雪。
牧雪十七岁时便已至金丹期,面容和身形也停留在了最好的年华里。虽然修士达到一定修为之后可以变换模样,可他并没有那般修为。
牧雪顿了一瞬,心里有了一番猜测。
他没有多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将那一堆话本收了起来。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师尊,再如何好奇,他也不敢探寻师尊的心思。
更何况,此事关乎师门秘辛……
牧雪在江作尘住处又坐了一会儿,待到那点心见了底,招新大典也彻底结束,江作尘才放他离去。
牧雪看着江作尘从头至尾不曾改过的表情,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便恭敬地道了别,绕过门口画屏,走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漫山的飞雪扑面而来,寒风簌簌,激得枝头梅花震颤。忽地,牧雪听闻身后传来杯子碰撞的声响,似是杯子匆忙碰倒在桌面上。牧雪转头去看,却见江作尘仍是那严肃冰冷的模样端着茶杯,并无异样。
牧雪觉得那是熬夜导致的幻听,便未在意。他以灵力护体,挡住了寒风,慢慢悠悠地走出了这开满梅花的小院。
牧雪不急着御剑而行,反倒是打算徒步走回去。
方才下了小雪,将凌寒峰覆上了一层白绒。牧雪一边欣赏着雪景梅花,一边缓缓走着。
他也打算吹吹风,冷静冷静,思考方才所见。
那画像中的人,他并非没有猜测。
牧雪十五岁的时候随着江作尘来到凌寒峰,刚一入门,便感觉到了师兄师姐们的百般呵护。或许是牧雪年岁太小,师兄师姐们怕他磕了碰了,总是用对待孩子一样的态度来对他。
二师兄澹无为虽然阴郁了些,可却是最沉稳的,只要有他在,其余的师兄师姐和牧雪都会感到安心。三师兄承云潇洒爱玩,却也耿直真诚,常常会给牧雪带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四师姐夕晞表面温柔贤淑,却是能与四个大汉抗衡的强势女侠,对牧雪格外亲昵疼爱。
师兄师姐们自然是极好的,无论他们性格如何,牧雪都甚是喜爱。只是,牧雪自始至终不曾见过自己的大师兄。
牧雪自然好奇大师兄去了哪里,也好奇江作尘这样的人,会收一个什么样的人做首徒。
可澹无为却告诉他:“大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他早在数十年前,我还未入门时,便去世了。”
没有人见过大师兄长成什么样,就连画像也未曾留下。
牧雪仗着人小胆大,也曾问过江作尘。可江作尘却只说他不在了,不曾再多言一句。
师兄师姐们猜测,大师兄的死,是师尊的痛处,他们不敢在江作尘面前多提此事。
那么,如果画像中的人就是大师兄呢?
一个和自己长得相似,备受师尊疼爱的大师兄?
牧雪的脚步忽地停顿,他周围护身的灵力忽地泄气一般收回,寒风夹杂着飞雪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自己的住处门口,可思绪还停留在那精致的画卷上。
牧雪不再停顿,快步走进自己的小屋,掀开门帘,绕过画屏,踏上竹席,扑进了角落里柔软的被褥之中。
牧雪看着自己的小屋,结构与江作尘的那间屋子十分相似,就连家具构造都一模一样。与其说这些装饰都出自江作尘的手笔才如此相似,不如说是牧雪喜欢这样的屋子,江作尘才把两间屋子都弄成了相同的模样。
只为牧雪在他那也能放松一些。
牧雪自然感动于师尊对他的呵护。可那幅画卷,却彻底打破了现实。
师尊的这份呵护,到底是给他的,还是给那个与他相似的人的?
牧雪看过类似的话本。
话本中的男人追爱不得,就寻了一个和爱人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结婚。他爱的并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透过新娘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牧雪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的剧情都甩出去。他不觉得江作尘会做这种事,就算画卷上的人是大师兄,江作尘也不会把他和大师兄误认!
牧雪强打起精神来,熟练地将被褥团成一团,整个人陷入了其中。这样悠闲又舒服,最适合看一整天的书。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方才那本《问情折剑录》第二卷,决定把注意力转移到话本上去。……至少,他本是这样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