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离开后,风浮濯早已醒了,且从负卿峰转至岁荣殿,而独属于她的宝座,也因此易主片刻——但各有各的风姿,望枯能躺绝不坐,风浮濯坐着却比站着还知分寸。
他端坐时,双手放在大腿中,眼上盖着衣袍一角的断襟布条,却系得横七竖八,不成,额不像额,还漏了半眼,满是翻过眼的鲜红色。
风浮濯起身:“来人可是望枯?我来让位——”
听他说话,何所似浑身刺挠:“倦空君,何必要这样系着眼!谁人不知你渡了天劫呢!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快给望枯看看罢!”
望枯:“天劫?”
佛门也有一域,名为“归宁”。看似只留人间话本中,实则是三界神往的虚空之地,每五十年会随晚霞在南边的山开境一次。
误入此地时,心善者会见娑罗树花,结得佛缘;心不净者会见十八层地狱的种种酷刑,迷离失所。凡是杀生、喜荤、屠夫、居高凌弱者则是根本见不着。只有至善无欲之人才能皈依佛门,永享极乐之地。
而风浮濯如今要去,无非是正逢五十年的佛门大开,弋祯法师要他在此地共浴佛光,挑拣些有望的后辈。在佛门其他弟子前起个表率之用,再酌情返还金丹。
谁知镇守一方的佛像皲裂,佛树黯然颓靡——
佛有怒,无外乎人间大乱,或是佛界之人做了错事。
因此,又派遣一众弟子赶往人间各地,势必彻查缘由。
风浮濯本被调去他最为知悉的祉州,却又总觉心神不宁,于是第一回出言忤逆。
“……恕倦空无用,倦空想去十二峰。”
弋祯法师虽气得够呛,但救谁也是救,多一个望枯,少一个祉州,也无关痛痒,就睁只眼闭只眼地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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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浮濯十万火急赶来时,刚到上空,就有寒气逼近。骤冷的云层中,结界却快要散去,他业已觉察不对。
而当他看见电闪雷鸣,黑云倾覆,望枯一人铤而走险,要往天上去时——才知自己错得太多。
他想也没想便跑了去,替她挨下这一伤。
虽说眼中淌着疼。
还好似失明了。
但幸好赶来及时。
只是……不知是抱人时太过用力,弄疼了望枯。
还是另有其错。
总之望枯定是心中有怨,他也尝尽被冷落的滋味。
风浮濯只好道一声,但凭落。
风浮濯回溯始终,仍旧拿起避重就轻的本事,虽双目已看不见,却朝向望枯的方位:“我怕吓着人。”
望枯兀自坐回她的长椅,晾着风浮濯站在一边:“倦空君说的是谁?总之不是我,我未化人形时,比今日可怖多了,眼睛往头顶飞,鼻子长在下巴上……倦空君既然位置都是对的,为何要怕这些呢?”
风浮濯长叹一声:“……”
终是惹恼了平日心性最好的望枯。
他不自觉卑躬屈膝,骨子里的奴性,尘封已久,在她面前却又有着落。
风浮濯虔诚以待:“望枯想要如何罚我?”
“……没想好。”望枯实诚得很,“之前的恩怨早就一笔勾销了,今日这次是倦空君贸然行事,平白无故夺走我唯一可死的路径,若是我哪日想死了,麻烦您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风浮濯又叹,叹她耳根太软,不该单凭三言两语就给他好脸色看:“望枯,什么都可行,唯独这个不可。”
望枯:“倦空君说的,我想要如何就如何,杀个无关要紧的小妖怪而已,不至于毁了仙途的。”
风浮濯:“仙途毁了也无妨,只有……”
你,望枯。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始终不放下。
既不算动情,又不算伯牙绝弦。但他不敢说出口,既怕给望枯增添负担,又怕多说一句会罔顾师门教诲。
大抵是,望枯是如此的独一无二。
若是过去的自己,正是想要她一半……不,万分之一的无畏。
辛言打圆场:“望枯,他是你的救命之人,不必如此蛮横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