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月心神恍惚不觉,被二月这么一撞,身上顿时淋上了粘稠药汁。
“啊——”
还没等苏遮月叫出声,二月已经提前嚷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给她擦拭了几下,又道:“这衣裳脏透了,不能见人,不如我带你去换一换吧。”
二月是算着时机的,里头那位孙大夫是个脾气极大的主儿,向来有本事的人脾气都难免大一些,尤其是行医用药的,连邓婆婆对他都是十分敬着的,如今他在里头瞧得差不多了,正在写药方呢,如果出来时没见着苏遮月的人,那必定是不会留下来等她一个的。
苏遮月正愁没机会走呢,听她这意思简直是雪中送炭一般,也不顾手上被烫的伤疼了,紧赶着点头应下来:“好,好,多谢姐姐。”
二月见她如此配合,心里只笑她是个傻的,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瞧不出来。却说这世道就是不公,她姿色一般想往上走就得挖空心思去算计筹谋,像苏遮月这样姿色绝佳的,便是生了个蠢脑子,都有人为她们铺路。
她一路将苏遮月往隔间引去,给了她一件极复杂不便的衣裳,叫她更换。
自己则将门一关,出去等候侍奉,果然那孙大夫已经走出来了,她忙笑着迎上去。
苏遮月到里间时,长舒了一口气。
不想最后解救她的竟是二月这个丫头。
她方才的道谢也是真心实意的。
此时人在了里间,便想着如何都要磨蹭一会儿,只盼着那儿看完了天芷便能将她给忘了,好叫她顺利躲过一劫。
这时也不急着更换二月给的衣裳了,只信步在这小隔间里游荡起来。
虽然同为兰麝院,不过她不来还不知道天芷的屋子比姝烟那儿要大不少,隔了许多间,这一间原应是做书房的,还在桌上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架古琴摆在一旁。
苏遮月摸了摸琴,她原来也是会弹的,屋子里也常备着,那架琴还是自好几代便传承下来的,她离家匆促,也带不上这么大的物件,便将它扔下了,而后一直帮李祁料理家事,哪还顾得上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凡有多余的银钱,都紧着李祁的笔墨用度,而她钟爱的琴,就再也没买过了。
一时心里又生出淡淡的悲凉,不知自己那十多年的光阴究竟换来了什么。
苏遮月在屋内徘徊了好一会儿,只等日头都渐渐暗了下来。
她在里头磨蹭那么久,也没人来催促。
苏遮月想多半是真将自己忘了,长嘘一口气,又在门扇边听了听响动,外头的确也没了什么动静,才抱着身上的脏衣,放心地将门推开。
若是已经没人了,她也不拘束着礼仪与那二月招呼,只自己偷偷离开便是。
这么想着,她脚步放轻地往前走,转过正堂的屏风时,整个人却是狠狠一震,如同被雷击中一般。
只见正堂里满满当当的人,在这一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向她射来。
那二月低着头,候在邓婆婆身边,此时看着苏遮月,只剩满眼的嫉恨。
她都算的好好的,那孙大夫都要出门了,却突然回头,说朱妈妈说这儿还有一位姑娘要等他过目看一看。
邓婆婆也想了起来,转头问向苏遮月的动向:“不是把人叫来了,人去哪儿?”
二月忙接口把方才的事交代了一遍,不过当然不说她故意的,只说成苏遮月手忙脚乱地撞翻了药汤,才被她引去更换衣裳的。
明里暗里都在讽着苏遮月是个粗笨的人。
谁知邓婆婆却说:“既然这样,那就等等吧。”
孙大夫方才还脾气十分大的人,此刻竟然真的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等着苏遮月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二月只觉额上冷汗涔涔,本想去叫人,却被邓婆婆一个眼神打了回来,那一眼没有半点神色,却仿佛看清了她之前动的手脚,叫她登时遍体发寒。
然而终没有一个人去叫苏遮月。
直到苏遮月自己出来。
此时邓婆婆看见了她,起了身,让出大夫身旁的位子来:“好了,正主来了,且在这儿坐下,由孙大夫好好看看吧。”